麥少峯和他的《泣殘紅》

 

 

　　《泣殘紅》是據詞譜成的小曲之中，較為馳名的。甚至流行音樂的領域也有它的芳踪。比如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和聲歌林唱片推出的粵語流行曲之中，有一首由胡文森填詞，梅芬主唱的《春燈夜夜紅》，便是調寄《泣殘紅》的。七十年代末，外資的華納唱片登陸香港，出版粵語流行曲唱片，其創業作是朱咪咪的《愛情河》大碟，碟中，便有一首由蘇翁作「本意」式填詞的《泣殘紅》。

 

　　《泣殘紅》的曲調出自誰之手？網上有不同的說法。但據當年的第一手文字資料，可以確定出自粵樂人麥少峯之手。比如黎紫君編纂的，出版於五十年代中期的《今樂府詞譜》，其下集第240頁便刊載了這首《惜殘紅（又名《泣殘紅》）》，並註明是「麥少峯作詞製譜」，本文所附的歌譜，便是據這個版本轉載的。又如陳倉榖在《星島晚報》撰寫《樂器叢話》的「三弦」一章，其中在1958年5月23日及24日細說了麥少峰的生平，並清楚指出「著名小曲《泣殘紅》，就是麥少峯的精心傑作」。

 

　　麥少峯的生平，筆者是看了陳倉榖那兩篇文字，才稍增認識。麥氏與呂文成同年，生於1898年，幼年師從葉俊銘，後來就讀於廣州河南的育才書舍。約十九歲左右，來香港就讀皇仁書院，不久便因家長生意失敗，迫得輟學。他在廣州讀書時已酷愛音樂，在香港離開皇仁後，更專心研究音樂，尤擅三弦，蜚聲音樂界。1949年，富商陸榕樂組設中勝唱片公司，力邀梁以忠和麥少峯效力，故此中勝每要灌唱片，拍和者總有梁麥二人。麥少峯精通中文，又好研究音韻之學，所以能自撰曲譜，至於梆黃粵曲，他也偶有撰作。惜天妒英才，病逝於1952年，享年五十四歲。除了本文要談的《泣殘紅》，麥少峯作的譜子還有《太平天》、《飄香雪》等，這兩首譜子舊時的《粵樂名曲集》也有收錄。其實，上文提及的《今樂府詞譜》，除了《泣殘紅》，也刊載了俱是吳一嘯詞、麥少峯製譜的《聲聲慢》和《儷影》。

 

肯定戰前已經寫成

　　回說《泣殘紅》，麥少峯這個譜子，肯定是戰前已經寫成。因為近年筆者看舊日的《華僑日報》，見到該報1941年7月19日的「今樂府」版，刊載過《泣殘紅》的工尺譜。再看《今樂府詞譜》的記載，《泣殘紅》應該是麥少峯自己寫詞並自行譜上歌調的，也很有可能是為某首粵曲特別撰寫的，但原來的粵曲是哪一首，暫時卻沒法查考得到。

 

　　也許因為是戰前的作品，歌調也帶有二三十年代粵樂作品的一點特徵：乃是音符最長的只有一拍。筆者之前在本欄便不時提到：「早期的粵樂樂曲，拍半已經很長，兩拍長的已很少見」。現在這闋《泣殘紅》，也是這樣，甚至拍半都沒有，最長就只有一拍。當然，以簡譜來看，當中卻有三十二分音符，這卻是一般流行歌曲所罕見的。事實上，歌曲的速度頗慢，如果把一拍視作兩拍，然後速度調快些，還是可以的，在這情況下，便應是「最長兩拍」了。本文所附的旋律分析圖，那旋律是綜合了某幾個版本的，並改為流水板記譜。

 

音域幾乎兩個八度

　　從音域上看，《泣殘紅》的音域頗闊，最低是「伬」音，最高是「生」音，只差一個音便是兩個八度，甚考唱功！

 

　　《泣殘紅》是頗難斷句的，本文所附的旋律分析圖，試把它分成九個樂句，不過，要是依麥少峯或蘇翁的詞的詞句來看，現在圖中第九行開始的兩拍，也許移到第八行的末處會更合理些的。但為了容易顯示其中的「連珠」手法，便分成這樣。

 

　　從旋律分析圖中可見，全曲的最高音「生」，在第三行便出現了。而在第四行，更是最高音和最低音都同時出現了。如果是以最高音之出現或最低音之出現為高潮，則這首歌調在第三第四行便出現高潮，似乎有點早。但筆者也常常猜想，前賢創作粵曲小曲，有時並不看重歌調高潮之經營。

 

巧用連珠隱含離調

　　麥少峯寫這闋歌調看來更着意美感之營造。比如說，「連珠」、「頂真」、「回文」這三大板斧雖然用得不多，卻用得恰到好處，尤其第五行和最後的第九行，「回文」與「連珠」兩種技巧結合使用，頗覺美不勝收！注意到麥少峯的原詞之中，這第五行的樂句，他似乎是故意使「衣單夜間」四字立刻重出，以便容易用得上「連珠」之法。事實上這兩行還都隱含離調的因素。第五行看來是施行「壓上」，亦即所謂的「變宮為角」，「乙」音相當於新調的「工」音。最後的第九行卻有兩種離調的可能，視乎唱者奏者用的音準，要是「反」音的音準介乎十二平均律的fa音和升fa音之間，那便有乙反調的感覺，如果「反」音的音準乃是依五度相生律甚至十二平均律，那就會變成在使用「忘工」的離調手法，亦即所謂的「清角為宮」，此時「反」音相當於新調的「上」音。但「清角為宮」理論上屬開揚之調，而歌調既名《泣殘紅》，那應該會是轉到乙反調，感覺才對頭。

　

　

　

按：本文原刊於2017年六月號《戲曲之旅》月刊（182期）「小曲微觀」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