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古戲曲論述學填粵語歌詞的日子

 

　　重翻一本早已絕版的七十年代舊書，很自然想起學寫粵語歌詞的環境，多年來已有很大的變化。

 

　　回想起來，粵語流行曲自七三七四年振興以來，要到七九八零年的時候，填詞名家才開始藉不同的媒體傳授填詞技法。記得那時期，鄭國江在香港電台有個叫《榨汁機》的節目，講填詞人的生涯，也不時教聽眾一兩招「詞道」。盧國沾則在《歌星與歌》月刊為填詞愛好者批詞，其後的八一年夏天，鄭國江更在藝術中心主持填詞班，並因而催生了「香港業餘填詞人協會」（新世紀後易名「香港音樂創作人協會」）。

 

　　這個時期，亦有名家推薦大家去看古書的，比如仍由羅鏘鳴執筆的周慕瑜專欄，以至黃霑，都提議粵語歌填詞愛好者去看看《李笠翁曲話》，甚至介紹曲話中的內容。

 

　　對比起今天，填詞班絕不缺乏，而網上的粵語歌填詞學習資料，不但唾手可得，且應接不暇。不過，似乎亦不見有誰提起《李笠翁曲話》之類的古書了。惟見談起填詞技法，左一句phrasing，右一句hook line，談粵語歌詞創作而術語須用到英語，真是時代特色。

 

　　但一九七九年之前喜歡填寫粵語歌詞的愛好者，往哪兒學法？別的同輩朋友，恕不大清楚，但以筆者個人來說，乃是變相地求助於古人，而且很受用。

 

　　一九七七年夏天，香港大學中文系的羅忼烈教授出版了一本新書《詞曲論稿》，評述的是有關宋詞元曲的典籍。對筆者而言，是如獲至寶，因為書中最後兩篇：「說務頭」、「《曲禁》疏證」，只要懂得借鑑及觸類旁通，光是這兩篇已相當於粵語歌詞創作的天書。

 

　　「說務頭」一篇，筆者正是從此處第一次接觸「務頭」一詞。

 

　　《曲禁》實來自王驥德《曲律》，把周德清《中原音韻》中的《作詞十法》演為四十條禁忌，極見詳備。羅忼烈重新整理了這四十條禁忌，提綱挈領，又逐一討論，大大方便後學。

 

　　據羅氏的整理，四十條禁忌可分成六類，有三類是聲律之病，包括押韻、字聲、音樂等三方面；其餘三類屬文辭之病，包括錯誤、拙劣、艱奧三方面。讀這四十條有關元明戲曲創作的禁忌，便可觸類旁及粵語歌創作當有何禁忌，當然，從中也學到了很多古典文學的知識，而古典文學實在是一切中文寫作的根基。

 

　　或問，文辭之病中的「錯誤」方面是指哪些禁忌？這方面是包括六點：語病、錯亂、請客、錯用故事、對偶不整、重字多。其中的「錯亂」，指的是章法凌亂，詞意無條理！

 

　　至於艱奧方面的文辭之病，共有七條，以今人說話一言蔽之，則是太艱澀非「人話」。事實上，作為舞台上的戲曲唱詞，用詞太艱深真是可免則免。《李笠翁曲話》亦有說到：「曲文之詞采，與詩文之詞采非但不同，且要判然相反。何也？詩文之詞采貴典雅而賤粗俗：曲則不然，語則本之街談巷議，事則取其直說明言。凡讀傳奇而令人費解，或初閱不見其佳，深思而後得其意之所在者，便非絕妙好詞。」

 

　　然而，現今的戲曲舞台常有字幕，粵語歌的音樂短片亦必備字幕，戲曲與歌曲用語又不一定不能用比較艱深的文辭的。

 

　　在那個必須無師自通的年代，筆者便是通過這一類間接的途徑去摸索填粵語歌詞之道的，自問所得亦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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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說詞話」專欄，見報標題是「粵語歌詞古代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