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詠謙《血一般紅》（連詩雅唱）

 

　　連詩雅的新歌，歌名便已帶個「血」字：《血一般紅》，甚至詞中更有「鏡內看着你，吊絲襪自盡」以及「將你的五官，亂畫成遺容」的描述，在某些人眼中，這恐怕都要「包膠」才成。

 

　　說起來，舊日的粵語歌，寫起來禁忌比較多，比如說筆者總是想起當年柳影紅唱的一首《少女慈禧》的插曲《等》，詞人原填了一句「自視似井中死水」，卻因為有個「死」字，被要求改寫，於是改寫成「但願變改少許」。「死」，固然避忌，至於像「血」這類字眼以至「自盡」這樣的場面，亦是頗避忌的。大抵時代不同了，這些都已不再是避忌。

 

　　不過，亦見有網友表示，這首歌上無綫《勁歌金曲》時，有個別句子是改了的，而改的正是「鏡內看着你，吊絲襪自盡」這一處，改成「鏡內看着你，性感未用盡」，這也真有點「包膠」的意味。

 

　　這首《血一般紅》，嘗試極不專心卻反覆地聽的方式去聽，結果聽來聽去但有「我冰凍」、「我虛空」最是入耳。當然，細心留意全首歌詞之後，再多聽幾次，聽得入耳的詞句卻是增加了。大抵，是因為歌詞的用語及構思，都很不平常，光是聽而不看着歌詞，是頗難知道在唱甚麼。借用岑偉宗《半步詞》一書中的說法，這詞中不少字句並非「人話」。難怪不少網友在官方MV上留言，表示不知歌詞說甚麼。

 

　　前人認為，當不知道一首詩歌說甚麼，或可以用「六何」作解謎之匙。「六何」就是何時、何地、何人、何事、為何、如何，因為一篇文字，無論如何朦朧隱晦，都一定包含這「六何」，只是我們得努力從藏在文字中的種種訊息把這「六何」推敲出來，然後再反過來解讀整個篇章。

 

　　話又得說回來，舊日的粵語流行曲朦朧隱晦的不多，所以很少要用「六何」作解謎之匙。而這也不免想起杜甫詩說的：「前輩飛騰入，餘波綺麗為」。也正如宋詞發展到南宋末年，便有吳文英這樣的「七寶樓臺」，很多詞作詞藻美確是美，讀來卻如墮五里霧中。

 

　　《血一般紅》，單是詞中那個「你」已是難辨性別，似是女又似是男。有若干詞句也難於推想出個「何事」來，比方說像「脫下禁忌，帶着你的標籤跟記認」這個詞句，就算「禁忌」真可脫下，但它到底是指甚麼禁忌呢？「標籤」、「記認」又是指甚麼呢？實在，也只是朦朦朧朧地感到，這歌詞是講女子在情場上的報復心理以至報復行動吧，但也難判斷是否止於想像。

 

　　從歌末不斷反覆地唱着一句「明知心血是這麼紅」，而「明知」這個副詞，一般會讓人聯想到「明知故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等逆反行為。由此會想像着，詞中主角明知已血氣上衝，會作非理性之事，卻偏偏想率性而為。而那非理性之事，就應該是報復吧。

 

　　上文說過未看歌詞去聽這歌時，最入耳的是「我冰凍」、「我虛空」六字，但相信這不是歌曲的「務頭」處，「務頭」應是這兩句：「若是我心理吹過暴風，生理找塊屏風」，造語新奇卻不難理解，何況是那麼順口。而順口的原因也有跡可尋，是由於其中有字詞的重出，即「理」和「風」二字重出，並且恰恰重出在相應的位置。在「務頭」上要施如何的「俊語」，這是一個很好的示範。

 

　　這《血一般紅》，填詞的是陳詠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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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說詞話」專欄，見報標題是「謎樣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