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克《末法時代》（太陽風樂隊唱）

 

　　《末法時代》，歌名驟耳聽來會聽成《沒法時代》！初接觸這首歌曲的時候，真需要接受一下「解畫」。唱片公司自然不會忘記，在其官方發佈的網上MV之中，便有交代：「末法時期」是佛教用語，意指風氣差、道德、良知以至價值觀都本末倒置。不過，這是方便俗世人去明白的解法。較「佛教」一點的解釋，則會說：「末法時期，佛教衰落，佛法將滅，只剩教法……沒有人修行和得到證悟，社會動盪不安，道德淪喪。」

 

　　明白了這個詞語之後，就不會把歌詞中的「末法」聽成「沒法」了。

 

　　想起昔日的黃霑，填詞時很少用冷僻的或者必須先設法解釋一番的詞語，總是使用諸如青山碧海綠水清風等等人們熟知的語彙，一聽就清楚用詞。這自然是因為黃霑崇尚親民而必然採取的表現方式。但時代不同，每個詞家的作風也不同，何況如果永遠是白雲紅日銀月……也不免太悶了。

 

　　《末法時代》，是太陽風樂隊的歌曲，由藝琛作曲，小克填詞。其實除了「末法」一語須解釋一下，歌詞中再也沒有哪個詞語要特別解釋解。

 

　　不難看出，《末法時代》的歌詞，對香港的前景十分悲觀，比如其中寫到「看璀璨燈飾對倒，倒映在冥海……合兩手，順變節哀，祝福這一代……」聽後只能相信官方MV的文案中說的：「即使是『末法時代』也有結束的一日，進入下一個太平盛世。縱然是差，到最後還是會見到最重要的『愛』。」做為詞人，當然有權去寫當下的感覺，覺得悲觀就寫悲觀，不必必須寫樂觀的詞章。

 

　　小克在詞中堆疊許多喻象，熟悉香港政治氣候的讀者，不難找到可以對號入座的事件與人物，也相信，即使讀者對錯號入錯座，亦全無問題，誰都有自己的解讀自由。

 

　　其實，不拿人事對號入座，僅是看看好些喻象的本身，也甚饒趣味。比如一開始的兩句：「看白鴿護航，庇護那烏鴉」。一般而言，我們很少把白鴿和烏鴉相提並論，兩者的象徵也迥異，白鴿象徵的是和平、純潔；烏鴉很多時象徵的卻是不祥以至邪惡。詞人卻偏讓這兩種鳥兒扯在一起，更謂白鴿要庇護烏鴉，還為烏鴉護航，一反人們日常的認知，但這也不正是讓欣賞者感到，世界變得很不正常，幾乎事事有違日常的認知嗎！

 

　　另一喻象謂：「餓狼高山遠望綿羊」，這一回是以較正常的意象來呈現危機，但詞人又接上一句「茫茫人世沒籬笆」，讓我們發現這危機防都沒得防，何止提心吊膽、寢食不安。

 

　　又比方說另一喻象：「突然狗口滿是象牙，浮沉人世盡浮誇。」俗諺常說「狗口長不出象牙」，以此借喻壞人口中不會說出好說話。而詞人卻又來個一百八十度的翻轉，變成「狗口滿是象牙」，似是比喻驀地壞人竟說出許多動聽的說話，大家信還是不信？

 

　　像以上列舉的幾個喻象，都很能刷新我們的固有印象，在陌生化中重新認識我們的處境，感受變得頗強烈。

 

　　這首歌詞只在「開來」與「花華」兩個韻部之間轉來轉去，而這兩個都算是開口韻，甚是好唱。而聲韻的開朗明亮，跟詞意的悲觀，似各行其是。或者，這徵示詞人心底還是有一絲絲樂觀的。正如歌詞最後的幾句寫道：「默默盼待，讓末法慢慢告別，推開那星海……下世紀，尋求良知與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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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說詞話」專欄，見報標題是「細說新『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