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薾多《難查字》（李拾壹唱）

 

 

　　在2015年度香港作曲家及作詞家協會的金帆音樂獎的最佳歌詞獎的提名名單中，特別注意到一首由郭薾多填詞的《難查字》。

 

　　記得在本欄提到郭薾多，對上一次是2012年尾的時候，談的是他和鄭國江合填的《歌和老街》，轉眼三年，詞藝是更有進境了。

 

　　《難查字》是由新銳歌手李拾壹主唱的，歌詞的題材很是特別，是牽涉到正體字簡體字的問題，當中自也不可避免地涉及政治及文化領域。

 

　　這樣燙手而且很易寫得硬繃繃的題材，詞人倒是能以柔功處理，頗不簡單。

 

　　近十幾年是一直流傳「愛無心，親不見」的說法，以此形容簡體字的好些缺憾。《難查字》的歌詞也正是從這種說法鋪排及展開：「想說個憶記模糊，離和合故事。戀愛了，心不見了，迷茫又詭異，總想不起過往怎麼瓦礫般碎裂，無心去愛，等於詐騙……」這起始的一段顯然是由「愛無心」生發出來。其中不該放過「瓦礫般碎裂」的意象的寓意。筆者想像到的是，愛者只是為面子為利益去愛，愛中偏是無心，於是與被愛者之間關係從不良好，裂痕處處，甚至覺得碎裂如瓦礫般。

 

　　歌詞發展到第三段，更寫到「親不見」：「愛有幾多筆，字字逐點減一筆，現實落差簡單化後，難道就能共你接吻？捨不得，舊事被勾銷一筆。若是認親，不必見面，容貌未曾被看真，能讓你我拉近？」這當中，尤其段末那兩句，依然讓筆者想到「被愛者」根本未獲好好了解卻已被對方當作已屬親密無間的，甚是可憐。此外，「愛有幾多筆」一語，可謂語帶雙關，從現實層面看，這五個字像是很疑惑：「『愛』字的筆劃真的多到非得減掉一些？」另一重語意，大抵是問：「愛有幾難？」不過，這一段中的「一筆勾銷」為了韻律的需要倒裝成「勾銷一筆」，文字效果卻總覺差了一點點。

 

　　居於歌曲中心的一段，當是喻說正體字族群與簡體字族群之間，常易因文字產生誤會以及由此而生的磨擦：「短訊裏，講起聖誕，明明極淺白，竟看錯喜歡怪誕，完全誤解吧。說對不起，變寸不起，要小心抉擇，仍不慣，繁簡化。」其中應是指「聖」字的簡體為「圣」，使慣看正體字者會把「圣诞」錯看成「怪誕」，而「對」字的簡體為「对」，於是又會把「对不起」錯看成「又寸不起」……當然這只是一種借喻。這一段末處的「繁簡化」，初看有點生硬，但「繁化」大抵是指簡體字族群來到使用正體字地區須要多認幾個「繁化字」吧？

 

　　歌詞最後兩段謂：「多抑鬱，字字被一一傾側，道道伏筆種種秘密，留待別人任意索引！捨不得，漸漸被空虛充塞，慢慢默許，不敢過問……少一筆，舊事就此少一筆，若是被迫失憶結局……記住吧！記住吧！每一劃！」內裏依然有若干語帶雙關之語。比如「字字被一一傾側」，一方面是說見到香港某地某處多見了簡體字，一方面也是說有些簡體字簡得字體有欠平衡，好像快要傾側跌下來。又如「少一筆，舊事就此少一筆」亦是雙關之語，「一筆」這個量詞，既扣連「筆劃」，也扣連「事項」。詞人由此帶出對未來的恐懼，害怕有一天正體字會淪陷，也意味香港這個曾獲喻為古董紫砂茶壺的地方，茶壺內的茶垢被洗得一乾二淨。詞人最後衷心呐喊：「記住吧！每一劃！」筆者聽到了，閣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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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後補記：愚者所慮，有時要多走十里八里路才思得。「捨不得舊事被勾銷一筆」一句，詞人是故意為之吧！說的是：舊事即使只是被勾銷那怕是一筆或一劃，都絕對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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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說詞話」專欄，見報標題是「繁簡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