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克「自詞解說」上集

 

 

　　粵語流行曲發展的時間即使只是從許冠傑時代算起，都已逾四十年，但這四十年來，把曾灌成唱片的詞作結集印成書籍的填詞人，並不多見！要用手指數，一隻手的手指都太多。

 

　　因為數來數去，只有四位，亦即只有四本：盧國沾的《歌詞的背後》、潘源良的《醉生夢》、鄭國江的《詞畫人生》，以及剛於新近出版的《廣東爆谷：小克歌詞壹至壹佰．上集》。粵語流行曲曾如此輝煌，何況還常常被指「詞大過曲」，但四十年來填詞人的個人詞集卻只有四本，甚是不成比例。也許，確會「詞大過曲」，但又「詞離不開曲」，一旦離曲結集成書，便很可能是市場毒藥，書商會覺得其風險跟出版新詩集相近。再看看那四本「詞集」，純歌詞集只有《醉生夢》，其他三本，收錄的詞作都由填詞人親自解說其創作過程，以此增加「詞集」的吸引力。相信，「自詞解說」已變成粵語歌填詞人出詞集的傳統，除非不出，一出就必須作「自詞解說」。

 

　　出詞集應該也很講緣，四位有緣出版詞集者，三位是七八十年代出道的，小克卻是千禧後的新世代，當中有條件出詞集的詞人其實不少，卻總是無緣吧。

 

　　看這本「小克歌詞壹至壹佰．上集」，始知他寫詞七年，正式出街的由歌星唱的詞作，未夠一百三十首。筆者近年基於工作轉型，只能抽樣地聽新推出的粵語流行曲，卻發覺曾談過好些小克的詞作，意味他的詞產量不多卻常能引起大家注意。在這書中，一下子見到那麼多小克的詞作，即時第一感想是有些作品是不該錯過的，特別是那些很不商業居然又獲「錄用」的歌詞。

 

　　對於喜歡歌詞創作的人而言，從填詞人的「自詞解說」，看他如何與監製角力、協商，如何改寫出不同的版本等等，委實都可獲得許多啟發，何況小克的敘述筆調常帶風趣幽默，讀之會心莞爾。小克這書還特別設有章節專談兩類作品，一是「被打回頭作品」，一是「石沉大海作品」。看了這些，我們會明白專業詞人並不易為，要有很好的「情商」去面對這兩種作品的遭遇。有意入行「填詞界」者，最好做足這些心理準備。

 

　　讀此書，感到小克頗在意坊間的詞評詞話，比如在「自詞解說」《詩郵寄》的時候，提到「梁偉詩這樣猜想我寫《詩郵寄》的意圖……」把梁氏的文字引過後，他寫道：「噢！查實我真的並無此『惡搞』之意，如果有，都在我潛意識之中……」又如筆者以前談過他的《瑪莉殺死小綿羊》，曾提到詞中那句「是人是獸共盟不相好」是「更不好解」，並說出了對這一句的直覺理解，小克在書中談到這首詞時，亦有提及此事，指出其實不是筆者直覺的那種解法，他繼而又補充：「句子的確有點含糊，見諒。其實只需要換走一兩粒沙石，變成『是人共獸同盟不相好』，意思便會清楚點。」

 

　　詞人這樣在意詞評詞話，可說是重視自己詞作的一種表現。當然，寫詞評詞話者不是寫詞人心中的蟲兒，不可能知道他改了多少個稿本，不可能完全清楚詞中每一句的用意，很多時只能夠憑具體的詞作終極版本去自行想像、理解，但解讀出來可能並非作者原意，而這應是容許的。其實小克這樣跟寫詞評詞話者「隔空」對話，會讓後者很感欣慰的，因為知道原作者真是有閱讀過的。

 

 

按：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說詞話」專欄，見報標題是「40年4本詞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