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流讀法與主流史觀

 

 

　　電視劇《武則天》香港版的片尾曲《眼淚的秘密》，其中兩句歌詞的讀音有問題。一句是「好一場旖旎」，「旖旎」歌中讀作「綺膩」，正確讀音應是「綺你」；一句是「連流淚都覺嫵媚」，「嫵媚」歌中讀作「無微」，正確讀音應是「武味」。如此兩處讀音失誤，問題不小，而這不僅是作詞人的問題，作曲人及監製都有責任務求歌詞的讀音正確。

 

　　聯想到1968年初粵語片《青春玫瑰》中的一首歌：黃霑包辦曲詞的《不褪色的玫瑰》，竟有四個詞語讀音有誤。除了「褪」錯讀成「退」、「綻」誤讀作「定」、「蓓蕾」誤讀作「培雷」，亦有把「媚」錯讀成「微」。幸而那時粵語歌地位全無，影響力也相當於全無，字音讀錯，相信不致貽誤學子。

 

　　但今天粵語歌地位雖然低落不少，影響力仍甚大，而且還通過電視台傳播，真怕誤導學子。

 

　　1968年時，黃霑已把「媚」錯讀成「微」，似乎這個錯讀是一種主流的讀法。由是想來，《眼淚的秘密》這首歌詞，會不會是有人想順應「主流讀法」，選擇了把「旖旎」讀若「綺膩」、「嫵媚」讀若「無微」？但為何要遷就「主流讀法」呢？況且都不屬常用語詞。正如《千千闋歌》錯成《千千闕歌》幾十年，就要順應「主流錯字」繼讀寫成《千千闕歌》？

 

　　從「主流讀法」而想到主流史觀。

 

　　近年，很多電視節目及電台廣播節目，常附從一種主流歷史觀點：粵語流行曲始自許冠傑，許冠傑以前香港並無粵語流行曲。這套觀點只承認飲貓王、披頭四、Simon and Garfunkel等等型號的奶水長大的那群番書仔與乖阿飛，在叛逆其玩粵曲玩粵樂的父母輩而搞出來的粵語歌，才算是粵語流行曲。至於五十年代粵曲人吸收西方音樂元素創作的《快樂伴侶》、《檳城艷》以至六十年代初商台那些新派中式小調的粵語廣播劇原創歌曲如《勁草嬌花》、《痴情淚》等等，持這套觀點者絕對視而不見，不會承認這些歌曲在粵語流行曲發展歷史上有其不可抹煞的地位。倒也想問他們，上述黃霑那首也曾灌過唱片的《不褪色的玫瑰》算不算粵語流行曲？抑或黃霑要在許冠傑時代開始後寫的那些才算？

 

　　這種主流觀點，絕對有問題，卻總是在傳媒中反覆述說！最近香港作曲家及作詞家協會的刊物《CASHFLOW》錯誤地標舉顧嘉煇為「中式小調流行曲的始創者」，相信亦是遭這種主流觀點誤導。

 

　　看看一本1982年出版的歌書《金縷曲》，書前的編輯小語謂：「我們所通稱的『中文歌曲』，嚴格的說應該是『粵語流行曲』，這類『粵語流行曲』，其實早在六十年代已經風行過，可惜只是曇花一現而已……加以缺乏傳播媒介的大力推動，以致這類曲種當時在萌芽之後，含苞而不能怒放，一直等到差不多二十年後的今天，才得以大放異彩……」可見，在八十年代初，「粵語流行曲始自許冠傑」的偏頗觀點尚未成形，人們尚承認粵語流行曲早在六十年代就風行過。

 

　　作為傳媒，不應該任由一種偏頗的主流觀點反覆傳播而全無平衡，至少也應該讓另類的粵語歌歷史觀點多些機會發發聲吧？縱然，那是根本沒法平衡的。

 

　　事實上，單以歌詞來說，《雙星情歌》、《啼笑因緣》難道不是繼承著《檳城艷》、《勁草嬌花》、《痴情淚》等五六十年代粵語流行曲的傳統嗎？

 

 

 

按：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說詞話」專欄，見報標題是「讀音一錯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