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歌文化歷史研究者,喜歡鑽研文字與音樂的創作,也喜愛數學與棋藝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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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7-08 08:37:31
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話詞說」專欄,見報標題是「林夕與孟子」。
Kolor近日的新歌,名叫《生於憂患》,由林夕填詞。他們不知是否跟梁栢堅合作得頗多了,想換換口味,這一回請來林夕執筆。
這歌光是歌名,就已可以引發一堂國文課或國學課。因為「生於憂患」四字大有來頭,出自《孟子.告子下》的篇章,而一般說到「生於憂患」,就會想到它的下一句:「死於安樂」。常常想,用這樣古老的詞句入詞,是資深詞人特有的權利,「資淺詞人」若做同樣的事,十有八九被否決──現在是甚麼世紀了!
與這兩句名言同一段落的還有這些名句:「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人恆過然後能改。困于心衡于慮而後作……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孟子是既說個人,也說國家。坦白說,筆者也常常以「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來提醒自己的。
通過歌詞,林夕又如何發揮孟子這句「生於憂患」呢?
只感到林夕也跟孟子一樣,文本中既說個人,也說到社會以至國家。尤其當聽到「若怕辛酸,生我在樂園」、「承受過安定,餵飽過繁榮。我信我,不信命,不想至死徒然贈慶!」這種感覺就更強。不過,「若怕辛酸,生我在樂園」這兩句亦使筆者迅速聯想到黃偉文在九七年前為草蜢填的《太平天國》內的一句「夠驚險方配叫做樂園」,同是「樂園」,內涵是何等不同。巧的是《太平天國》也提到「安定」、「繁榮」:「試問誰又喜歡過安定,假使你很相信相信繁榮由天定,你就留在家裏等太平!」實在黃偉文這首詞也是頌揚「憂患」而貶抑「安樂」的。
創作歌詞,有時因應樂段,少不免作些字多意少的鋪排,這《生於憂患》便是好例子。比如首段:「放夠了血,容納了苦惱;洩夠了氣,刺激肺活量,一場大病,提煉我激素,細胞打慣了仗,至知憂患在養大我。」這兒最後兩句才是這一段的重點,其餘六個短句,都屬陪襯或映襯,以使欣賞者見到詞中主角的確一直處在憂患之中。
其實在同一樂段填的另一段歌詞,詞意與首段也覺頗是平行:「抱過刺蝟,降伏了恐怖,試過獻世,赤足哪懼踏糞土。失眠難捱,平復了焦躁,細胞適應變數,有這麼壞又這樣好。」這實在也類似《孟子》中那些氣勢強橫的排比句語,不同的是一個是說理散文一個是歌詞韻文吧。
當然有時也十分佩服詞人的創造力和想像力,「生於憂患」寥寥四個字可以生發出這許多繁豐的意象。比如這一段:「行完窮途,明白我本性。見過獸性,正好擦亮眼睛。焦慮突襲,磨利我反應。見識給我見證,寄生憂患習慣受驚。」新鮮的意象如不盡江水不絕而來,雖然當中大多是「生於憂患」的變奏,卻也有不少新意思帶出。
其後的一段,「沉睡甦醒,豬圈中兜轉,痲痺是半死的開端,只知道吃喝穿」,倒是變成在變奏「死於安樂」,而所用的意象頗見激烈。這一段中筆者倒是甚喜歡「迷惘,是覺醒的開端」這一句。事實上,經脈不通則痛,思想不通則會迷惘,而人經常在迷惘的狀態中尋找清晰的思路,一旦尋獲,其實就是一種覺醒!
歌詞最後道:「去過葬禮,如像已死過!滿肚憤慨,我不怕餓!」也是甚激揚之語!筆者由是卻希望會感到,飲過人家的滿月酒,如像又再出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