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詞後曲良品《你厚多士》

 

 

　　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話詞說」專欄，見報標題是「《你厚多士》屬先詞後曲良品」。

 

　　「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君家何處住，妾住在橫塘，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

 

　　中國古典詩歌崇尚一種「片段敘事」的作法，源頭可能是漢樂府詩，但不少唐詩也是這樣寫。上舉兩首唐詩，都是善用此法的名作。對於第二首，王夫之還讚道：「墨氣四射，四表無窮，無字處皆其意也。」

 

　　或問：「作者的觀點呢？」可以說，那觀點亦已在無字之處。作者為眼前的情景所觸動，有強烈渴望想把它描寫下來，就已是一種「觀點」！

 

　　近日網上流傳一首《你厚多士（柔情口水篇）》（以下稱《你》）的歌曲，用的也是典型的「片段敘事」手法，讓「無字處皆其意也」：

 

　　「你厚多士，你厚多士，又唔係洋葱圈，無丁丁無丁丁蝦鵝。

 

　　你厚多士，你厚多士，又唔係洋葱圈，無丁丁食菜肉蝦鵝。

 

　　你真係厚多士你厚多士厚多士，又唔係洋葱圈，無丁丁無丁丁，你真係厚多士你厚多士厚多士，無丁丁無丁丁，食菜肉食菜肉。

 

　　蝦鵝～～蝦鵝蝦鵝～～新地唔好唔好唔好～～食菜肉食菜肉蝦鵝～～燒賣呀。燒賣呀。燒賣呀。」

 

　　歌詞全部來自日前某件被傳媒放大了的新聞中的主角的言辭，而且大多諧音成食物。由於怕三年之後已無人明白，且做一點小註釋：「厚多士」是「好多事」、「洋葱圈」是「梁振英」、「無丁丁蝦鵝」是「無端端欺負我」、「食菜肉」是「食錯藥」、「新地唔好」是「心地不好」、「燒賣呀」是「笑咩呀」亦即「笑甚麼呀」。

 

　　這首《你》，肯定是先詞後曲的，雖然我們無法判斷創作者的「觀點」是甚麼，但創作者肯定是要通過這作品來發聲，來宣洩某些鬰結與不滿。

 

　　事實上，把說得不純正的外省粵語口音幾乎全諧音化成食物，已是一種嘲弄的姿態，是漫畫手法，之前已有人弄成漫畫，而這位創作者更以之變成歌曲而已。所以，這「無字處皆其意也」的《你》，也是近年港陸族群之間氣氛不時緊張的縮影。以此觀之，就是時代的聲音。

 

　　大陸人論文藝創作，愛說「源於生活，高於生活」。《你》亦恰是很好的例證。

 

　　生活的原樣，那新聞主角嚷喊的說話聒噪得很，還有很多「三字經」。署名heihei的譜曲者，卻是「高於生活」地把那婦人的言辭很好地音樂化，並謝絕「三字經」。第一小段有兩處字句重出，巧的是「洋葱圈」與「無丁丁」在聲律上也屬重出。第二段幾乎是第一段的重出，只是段末的「無丁丁蝦鵝」改成「食菜肉蝦鵝」。這樣「同中略異」的處理，是很高明的音樂化。第三段有更多的字句重出，而且歌者也唱得很有創意（抑或還是譜曲者的主意），一邊拍打結他一邊唱，而重出字句常常都是先極強地唱然後逐漸減弱，模擬一種迴音效果，這是既音樂化又戲劇化，使詞中主角的霸氣蠻橫，更形象了！歌曲最後是頗柔情地結束，這亦是「高於生活」的處理吧。

 

　　能夠把句句源於爭吵的語詞，稍加剪裁後譜成這頗美聽的歌調，其創造力很值得一讚。這小新聞，若以舊曲新詞的方式呈現，可以想像為了協音，須要扭曲甚至捨棄一些新聞主角所說過的語詞，由此可見先詞後曲的一點優勢。粵語歌先詞後曲的良品難逢，想不到在這種情況下誕生了一首。而香港的流行曲工業繼續不思先詞後曲，不願以歌詞把音樂創意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