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冠傑《財神到》的粵曲影響痕跡

 

　　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話詞說」專欄，見報標題是「新年金曲中西合璧」。

 

　　龍年將盡，很快便要踏入蛇年新春，商場上又熱播賀年歌或賀年音樂，而聽到的賀年歌依然不離《歡樂年年》、《迎春花》、《財神到》、《祝福你》等等，俱是產生自七十年代後期的。當「租嘯」猛於海嘯，銅鑼灣的利苑都沒得「留低」，聽回這些經典賀年老歌，像有丁點慰藉，雖然我們其實應該問：何以再沒有新的粵語賀年歌能廣獲傳揚，人人接受？

 

　　聽到這些歌，便又記起黎彼得在某訪問中曾答云：「當時聽來聽去都是文千歲、鄭少秋、《歡樂年年》，年年都播着大家聽得有點悶。當時許冠傑提議不如寫一首《財神到》。」

 

　　黎的說法很有問題，因為《歡樂年年》只是比《財神到》早誕生一年，怎會是「年年都播着大家聽得有點悶」？再說，當時首先是唱片公司老闆鄭東漢提議許冠傑寫賀年歌的。不過，現在倒真是年年都播着《歡樂年年》、《財神到》，聽得有點悶。但又能怎樣？最先決的一點：今天香港的流行音樂人全盤西化，都是聽外國音樂長大的，要以音樂旋律締造出像《歡樂年年》、《財神到》那般的中國新年氣氛，正是他們的短處啊！

 

　　比照一下，許冠傑、仙杜拉、劉鳳屏、盧冠廷等幾位早年出道的歌手，竟都有個共同點：父親是粵曲人！換言之這些歌手雖然心中向西，卻在成長中不斷耳濡目染傳統的粵曲音樂。七四年七月十五日，《鬼馬雙星》才開拍了幾天，當日的《明報》指許冠傑「生活洋化，但唱歌入門，卻學粵曲，當初甚至有意向粵劇方面謀求發展，要不是粵劇走下坡，可能入了戲行……」

 

　　因此，仔細看回許冠傑早年寫的歌曲，不管歌詞還是旋律，其實都有受粵曲影響的痕跡，只是大家都太喜歡他了，有粵曲影響的痕跡都會欣然接受，又或視而不見。

 

　　有粵曲影響的痕跡其實是好事，勝於現在的香港粵語歌，全部去粵曲化，謝絕傳統，覺得這樣是「進步」！卻教很多年紀較大的樂迷嘆息無歌可聽，不是想要的那杯茶。

 

　　就說《財神到》吧，旋律創作很明顯是西洋作曲法的那種「動機」先行。而許氏卻是以「問字取腔」的方法，從「財神到」三個字問出「工六生」這個只有三個音的小「動機」，由此發展出整首歌的曲調。這兒「動機」法是舶來的，「問字取腔」法卻是傳統粵曲粵樂的法寶！

 

　　傳統的粵曲音樂人，以「問字取腔」法創作出新的音樂作品，例子不少，比如何大傻的著名廣東音樂《孔雀開屏》，開始的四個音「上尺工合」很明顯就是從「孔雀開屏」四個字「問字取腔」而得出來的。又比如陳文達在五十年代時創作過一首廣東音樂《賣雲吞》，旋律作法採用的也是舶來的「動機」法，但那個只有三個音的「動機」：「合尺乙」，卻是以「問字取腔」法從「雲吞麵」三個字得來的。所以後來有填詞人索性就把這首純音樂《賣雲吞》填成歌曲《雲吞麵》，讓歌手去唱。

 

　　從《孔雀開屏》、《賣雲吞》到許冠傑的《財神到》以至他後來的《錫晒你》，「問字取腔」法與「動機」法中西結合，音樂老少咸宜，入村入屋。但這種寫法來到新世紀，已罕見有人使用。

 

　　其實，說到《財神到》的歌詞，那是頻頻轉韻的，這對於執着於一韻到底的朋友而言，是一個很好的反例例證──誰說七十年代的粵語歌詞都是一韻到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