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歌皇冼幹持

 

　　在這個欄目中，一直想寫寫曾有「南國歌皇」之美譽的冼幹持，奈何有關他的資料向來不多見。在網上的「百度百科」的冼幹持條目下有如下的簡介：

 

　　冼幹持（約一九一一至一九七零），生於佛山官窑世家，自幼酷愛音樂、曲藝，常參與佛山民間粵樂活動。三十年代初，為南海民眾教育館音樂組負責人，培養眾多曲藝骨幹。唱、演、奏、寫皆能，曾與呂文成對唱《熱血男兒》，由新月唱片公司出版唱片，並有南音《客途秋恨》唱片問世。香港淪陷，擔任白雪仙的唱腔師傅。抗戰勝利後，曾在廣州某電台主持「粵曲講座」，教唱粵曲。他撰寫的粵曲，不少灌錄成唱片，如《異國情花》（黃佩英唱）、《紫霞杯》（譚伯葉唱）、《一吻勉郎心》（譚伯葉、衛少芳唱）、《春風關不住》（新白駒榮唱）、《重溫舊好》、《伏虎嬋娟》（新白駒榮、羅慕蘭唱）、《貂蟬》（妙生、瓊仙唱）、《猩猩追舟》、（妙生、張玉京唱）等。冼幹持還致力於粵曲演唱形式的改革，為了針砭時弊或宣傳抗日，他總是在撰寫的粵曲中賦予人物和情節，以生動的表演打動觀眾，有時還親自登台，一人演多角。抗日戰爭前夕，他多次帶領南海民眾教育館音樂組，到佛山鎮內外演出，頗受歡迎。當時人們稱這種有人物、情節和表演的粵曲清唱形式為「幻景新歌」。建國後，冼幹持到香港定居。

 

　　然而，網上的資料不大可靠，比如這段簡介之中說到的《熱血男兒》，合唱者乃是呂文成和錢大叔，並沒有冼幹持的份兒。但冼幹持和呂文成確是合灌過唱片，而所合唱的粵曲少說都有四首，比如《罵牛郎》、《花心蘿蔔》、《哥哥的艷福》、《紅樓夢之妙詞通戲語》等。還有，「新白駒榮」也就是冼幹持，但上述那段簡介卻沒有清楚交代。

 

　　在《香港粵語唱片收藏指南》之「粵劇粵曲歌壇」卷，有冼幹持的小傳，篇幅更短：「冼幹持。佛山人，本出身世家，曾受過舊式教育，他除了唱得好外，還會作曲。早期於佛山著名的『鑼鼓櫃』（音樂隊組織）學藝，精通中樂樂理，樂器件件皆能，擅唱白駒榮腔。白駒榮之女白雪仙曾拜冼氏為師。香港淪陷時，冼氏為維持生計，曾使用新白駒榮之名，攜愛徒白雪仙置身歌壇演出。其後創作『幻境新歌』，化粧登台，享譽不衰。後白雪仙隨父往澳門，冼氏另覓女拍檔，其中以李燕屏最受歡迎。」

 

　　這兩段簡介，都提到「幻境（景）新歌」，也都提到香港淪陷時期，冼幹持曾與愛徒白雪仙「賣唱」。查一九五七年八月由香港集文出版社出版的《白雪仙自傳》，也有提到這些史事。

 

　　自傳中第六十五頁謂：「說到我們初期的賣唱，是很可憐的，每晚到一些較旺的茶樓酒家去唱，生意好的時候還好，如果碰到顧客沒興趣聽粵曲時，那就倒霉了，入息的低微，想起來真是相當可憐的。我與冼師傅多是在灣仔、銅鑼灣一帶演唱，有時也到中環、水坑口去。……當時冼師傅常唱爸爸的歌曲，而他的唱法也很像爸爸，所以索性用『新白駒榮』作藝名，由於爸爸在戰前紅絕一時，故此冼師傅的『新白駒榮』當時亦很受歡迎。」其後的六十六頁，還說到：「冼師傅很喜歡唱『幻境新曲』（即是有表情動作來配合的粵曲，跟舞台上的粵劇差不多），所以我們常常在家裏練習，由於『幻境新曲』有做手的緣故，爸爸時時在旁指導我的演出……」

 

　　從《白雪仙自傳》中的敘述，難以確定「幻境新歌」這種演出形式是由冼幹持發明的。但在諸多跡像中看到，這當是事實。

 

　　談到冼幹持，他寫的一首歌詞《兒安眠》，很值得一提。這歌曲是電影《生命綫》的插曲之一。

 

　　電影《生命綫》的首映日期是一九三五年十一月三十日，但其實它是曾遭港英政府禁映的。話說三十年代後期，港英政府為了不願開罪日本，禁止一切直接抗日的言論在香港的傳媒上出現。《生命綫》被指有宣傳抗日之嫌，因而遭禁。後經上訴得直，禁令撤消，始得上映。可是經此一禁，影片更受注目，影片中的歌曲也份外受歡迎。

 

　　新月唱片公司於一九三六年編印的《新月十週年紀念特刊》，刊載了《兒安眠》的歌詞歌譜，譜前有「新月宣傳部」寫的按語（原文無標點，由筆者加上）：「大觀聲片公司出品《生命綫》一劇其中之歌曲最能深入民間者莫如《兒安眠》矣！此曲為冼幹持君以輕淡之筆而寫出家庭倫理間之濃愛情緒，詞句清妙，音韻柔和，而李綺年女士唱來尤覺娓娓動聽，是故里巷傳習，遐邇聞名，成為一種最新歌謠矣！惟以彼此互傳，文韻多誤，……」筆者相信，「最能深入民間」、「里巷傳習，遐邇聞名」等說法並無誇大。收錄於《歌潮．汐韻──香港粵語流行曲的發展》一書中的拙文「十三不詳？從十三首粵語電影原創歌曲看早期粵語流行曲的發展」提出了三項旁證，證明《兒安眠》確曾是很流行的。

 

　　兒安眠，兒安眠，長夜安眠到曉天。

　　媽媽只要兒入夢，兒要媽媽看月圓。

　　雲蓋月光難望見，乖乖呀快快眠。

　　兒安眠，兒安眠，明月影兒過窗邊。

　　雞聲催我兒入夢，兒聽雞聲睡夢甜。

　　眠到綠窗紅日見，乖乖呀快快眠。

 

這就是冼幹持寫的《兒安眠》曲詞，而它的曲調，更是出自新月唱片公司的老闆錢大叔之手的呢！在內地如廣州等粵語地區，這歌仍有流傳，甚至以為是民間流傳下來的傳統兒歌哩！

 

　　一首創作歌曲多年後誤作民謠或童謠，對創作者來說是最大的恭維，張徹創作的《阿里山的姑娘》曲調，周聰創作的《家和萬事興（又名《一支竹仔》）》曲詞，以至錢大叔作曲、冼幹持作詞的《兒安眠》，都可作如是觀！

 

 

　　註：本文曾發表在《戲曲品味》2012年十二月號第一四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