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殘紅》作曲人麥少峯

 

 

　　早前筆者在查考六十年代初的粵語流行曲時，見到一首由梅芬演唱的《春燈夜夜紅》，歌詞歌譜的資料上謂作曲吳一嘯，作詞胡文森。由於這詞譜應是直接從原唱片的曲詞冊再製版刊印的，信以為真，還道難得找到吳一嘯創作的小曲作品。可惜這份簡譜全缺去音符下的橫線，又沒有唱片可聽，只好試着去猜想各個音符的時值，希望能復原旋律的「本來面貌」。後來得友人鄭學仁兄提點，指出旋律好像跟小曲《泣殘紅》相似，這才察知豈止好像，根本就是。其實，唱片公司偶然弄錯作品的作曲人名字，不是沒有的，眼下這《春燈夜夜紅》就是一例。

 

　　那首歌是和聲唱片公司出版的，該公司這樣熟悉粵樂人的作品，不知為何竟出現這種錯誤，把《泣殘紅》的作曲人名字搞錯成吳一嘯。不過，現在網上一般所見到的資料，指《泣殘紅》是由梁漁舫作曲的，同樣是不對的。

 

　　筆者見過兩項五十年代的第一手資料，可證實小曲《泣殘紅》的作曲人是麥少峯，而且最早的歌詞版本也是麥少峯自己寫的，也就是說：這首《泣殘紅》是他據自己寫的詞章譜上曲調的。第一項資料是黎紫君編纂的《今樂府詞譜》下集，書中第二四零頁所載的，就是《惜殘紅（又名《泣殘紅》）》，並註明「麥少峯作詞製譜」。另一項資料，見於陳倉榖在報上連載的《樂器叢話》「三絃」一章（原載一九五八年五月下旬的《星島晚報》），文中清楚指出「著名小曲《泣殘紅》，就是麥少峯的精心傑作」。從這兩項資料，筆者肯定，《泣殘紅》的曲調是出自麥少峯之手。

 

　　陳倉榖在那篇連載的「三絃」一章內，曾較詳細介紹麥少峯的生平，是難得的資料，現稍加改寫如下：

 

　　麥少峯（一八九八 ── 一九五二），生於戊戌政變之年，與呂文成同齡。除精於音樂，也精於國學。家中排行十五，因而有「十五」之號，圈內人一呼「十五」，便知是麥少峯。幼時居廣州河南，求學於河南葉館，老師是葉俊銘，為極有名氣的宿儒，麥少峯的國學根柢，全仗這位葉老師培植。麥少峯在該館追隨葉老師多年，筆下文章既富文采又議論超卓，深得老師讚賞。然而後來英語成為時勢所趨，於是轉到廣州河南的育才書舍，讀至四年級，已十九歲。為求深造，前來香港就讀於皇仁書院（當時的皇仁書院在荷里活道），加入第三班。不料只讀了一年，其家長生意失敗，經濟大受打擊，迫得輟學，未能升上第二班。

 

　　麥少峯在廣州讀書時即愛好音樂，造詣亦已甚佳。其時河南有一間濟隆糖薑廠，主人宋華坡雅好音樂，常集同道於店中奏樂，中堅人物除宋華坡，還有宋郁文叔侄與盧桂森等。盧桂森是育才書舍的教師，擅奏小提琴，跟麥少峯有師生之誼，益發對麥愛重。

 

　　離開皇仁書院後，麥少峯更專心研究音樂，無論甚麼樂器，都能隨意玩弄，特別是三絃，最有心得。他之所以特別喜愛三絃，據說是由於不需用松香，可免松香屑飛揚而有礙衛生。在這輟學居家的一段時，麥少峯的音樂造詣是一日千里，大有進境。不久，經友人介紹，往佛山精武會任音樂教師。精武體育會那時會務發達，除上海的總會，各地都有分會，會內不止教授拳術，還設有音樂部。

 

　　又過了些時日，麥少峯轉返香港，任孔聖會音樂部教師，因而逐漸見知於香港的音樂名家，後為戰前四大播音團體之一的東山音樂社所羅致。他因而常在電台的米高峯下獻技，奏的多是三絃，而他的三絃藝術，遂更蜚聲香港的音樂界。

 

　　富商陸榕樂組設中勝唱片公司，對梁以忠與麥少峯特別垂青，邀二人為唱片公司效力。麥與梁亦屬摯交，故樂於就職。於是中勝每要灌片，拍和總不離麥與梁二人。除灌唱片，麥少峯偶然也會參加各大劇團的工作，擔任三絃演奏，間或也彈琵琶，只是他彈琵琶是用撥子不用指甲的。

 

　　麥少峯精通中文，又好研究音韻之學，所以能自撰曲譜，著名小曲《泣殘紅》，就是麥少峯的精心傑作。至於梆黃粵曲，他也偶有撰作，成績亦不俗。

 

　　一九五二年，麥少峯忽得一病，雖經中西名醫診治，收效甚微。其後終告不治，去世時才五十四歲。

 

　　以上各段乃是據陳氏所述改寫。由是始知，今年是麥少峯辭世六十周年。

 

　　麥少峯是粵樂名手，廣東音樂譜子他至少寫過兩首，據鄭偉滔《粵樂遺風──老唱片資料彙編》所記，一是由麗歌唱片公司出版的《太平天》，唱片編號四四零五九；一是由勝利唱片公司出版的《飄香雪》（現在網上見到有訛傳為《飄春雪》的），唱片編號五六三四八。《太平天》幾乎是廣東音樂曲集所必收入的譜子。而《飄香雪》的曲譜亦可見於著名的《粵樂名曲集》。現今在網上的You Tube，也有音樂發燒友貼放了《飄香雪》的演奏視頻。

 

　　上文說過，黎紫君編纂的《今樂府詞譜》，收有他的小曲傑作《泣殘紅》，其實《今樂府詞譜》還收有麥少峯另外兩首小曲作品，分別是《聲聲慢》和《儷影》，俱是吳一嘯作詞，麥少峯製譜。

 

　　筆者過去搜集粵語片中的原創歌曲時，曾發現於一九五一年十二月十一日首映的電影《秋墳》（影片為紀念小明星而攝製）內，有兩首插曲《疑是玉人來》（何非凡主唱）、《意中人在眼前》（小燕飛主唱），俱是吳一嘯作詞，麥少峯製譜的。估計，這兩首電影歌曲，幾乎算得上是麥的遺作吧。筆者相信，麥少峯的小曲以至曲詞創作，應不止以上所列的幾首，很可能都已散佚了，真可惜！

 

　　在《今樂府詞譜》內見到的《泣殘紅》曲詞，是現在唯一能見到的麥少峯歌詞創作，現恭錄如下，以表致敬：

 

屢年疊見秋霜髮已殘，空教淚滿衫。

姹紅奪紫空題艷，春去又成閒，

怕看燕子雙飛並翅結隊呢喃，

衣單夜間，衣單夜間，月冷霜冷。

羞理顏容長已慣。

嘆轉眼，真如夢幻，

自憐深宮苑內歲月閒，更夜長漫漫。

 

 

　　註：本文曾發表在《戲曲品味》2012年八月號第一四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