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琪《溫室》

 

　　港孩是近幾年來香港社會上的熱門話題，它千絲萬縷，關係到許多問題。近期，粵語歌裡則有謝安琪的《溫室》，以一個特定的角度來勾勒描繪有關港孩的問題，詞作者是常與謝安琪有緊密合作的周博賢。

 

　　正是由於港孩問題千絲萬縷，以一首只有三、五百字篇幅的歌詞來描寫或諷喻，掛一漏萬是難免的。《溫室》雖已選用了一個特定的角度，卻感到有些地方寫得片面了。

 

　　像以下的片段：「耗盡每分文，要保證子女不需吃苦，態度似妃嬪……庇護罩中製造童真，一世安穩。陪溫書補習教外語加倍呵護」其實現今的小孩子說是不需吃苦，卻在吃另一種「苦」──時間都被編排去溫書、補習、參加可以增加入名校機會的課餘活動，基本的玩耍時間幾乎全侵吞掉。

 

　　再說，而今在溫室長大的港孩，普遍有外傭照顧，形成某些思維習慣：比如說覺得有家傭是天經地義的。《溫室》一詞，便沒有說及這方面。

 

　　當然，不可能要求一首歌詞抵得上一部社會問題專著。作品中能點出一二可讓人反省的事情，就是很不錯的了。但感覺上是詞人頗想寫得周全點卻顯得難周全。

 

　　這詞的旨意在詞末：「過份安穩，無法自主，生活依賴似毒癮……孵化沒抗體的人，要是有天野外求生，可會安穩，百毒不侵。」這道理很簡單，大家都明白，但偏偏在養兒育女時腦裡總忘了這些顯淺道理，他們會真像詞中寫的那樣：「將一世看管，處事尋伴侶供樓都照顧，小寶貝鬧情緒，以豐厚物質安撫！」但願，家長們聽了這首歌能夠醒一醒。

 

　　《溫室》是以歌說理，感覺上有點乾巴巴的。筆者倒是聯想到幾首「老」歌詞，它們同是寫少年或兒童問題，正好成了對照，既見出描寫手法上的差異，也見出不同年代的少兒問題的差異。

 

　　首先是陳健義詞曲，袁麗嫦唱的《百厭仔唔肯吔飯》，這歌帶些傳統廣東童謠的韻味，寫小孩子吃飯時無心吃飯，而大人們全都拿他沒法，描寫有點漫畫化，但也以小見大地反映了成人的失教，才致失控。事實上，連吃飯都管不了，其他事也可能拿孩子沒法！

 

　　另一首是區瑞強唱的西曲粵詞《漁火閃閃》，詞很短：「漁火閃閃擦浪濤，隨那海浪舞。小娃娃，你可知道，巨浪翻起比船桅高……你可知道，碰著風急看運數……何曾遇過風暴，好一個家，人船並處，茫茫碧海正是父母。」填這詞的盧國沾，以風浪暗喻，卻幾乎全是虛筆，但欣賞者卻完全可感受到詞人對孩子日後能否經受得起大風大浪的擔心。

 

　　這兩首詞，都以形象說話，而且頗能以少勝多。顯示了兩個年代很不同的歌詞審美情趣。

 

　　還可以舉一首林振強初出道時填給露雲娜唱的《大個女》：「昨日大孖辮幼稚而無意見，你去到邊都死要跟！但昨日像輕煙我亦隨年漸變，我已會分析假與真。不要步步為我擔心雨或晴，前路遠遠你可擔心得幾多……切勿年年仍是當她三歲……」詞說的也與「溫室」有關，詞人把說理形象化了，那「擔心雨或晴」是似實還虛的比喻，它可省卻許多筆墨，不需交代種種的具體的擔心事項，而「勿當三歲」甚警策，這大大涵蓋了周博賢詞裡寫的那些過份照顧景象。

 

　　從這三首「古」詞，便覺《溫室》有點不足。

 

 

 

 

 

 

　　按：本文昨天在《信報》「影音地帶」版的「詞話詞說」專欄發表，見報標題為「《溫室》探討港孩問題不夠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