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栢堅的《雷詞》

 

 

 

　　本文昨天發表於《信報》「讀書增值」版。見報時標題為「談雷詞」。

 

　　近期香港詞壇明顯處於換代之中，兩個偉文漸漸走離「生產中心」，一眾新詞人紛紛展身手。這群可稱為一○世代的詞人，頗有些新特色。比如小克、周博賢、梁栢堅幾位，既為主流唱片寫詞，也興致勃勃寫惡搞歌詞。這大抵跟網絡有關。上一兩代填詞人，像潘源良，其實私下也愛惡搞或正搞歌詞，但因無網，這些東西寫了最多私下傳閱一下。

 

　　另一不同看來是：寫書講歌詞，像梁栢堅，最近寫了本《雷詞》。過去填詞人甚少出有關歌詞的書，數得出的只有盧國沾的《歌詞的背後》和潘源良的《醉生夢》。這一點相信跟網絡無關，而是著者太愛寫粵語歌詞，心底有太多關於「摯愛」的說話，不說不快！

 

　　起初以為在《雷詞》裡會見到梁栢堅個人那些惡搞傑作，比如因諾貝爾獎上的空凳有感改寫的《空凳》等。誰知不然，他更着意的是介紹當下一○世代詞人的作品風貌。比方詳盡介紹了小克多首題材獨特的詞作，特別「報導」了尚不大為人注意的Hip Hop組合「花靚Clan」的反映社會及毒品問題的作品，還有反美帝、反國際霸權的政治通識歌詞，以港聞版新聞做的歌詞，以微博為題材的多首作品……等等，讀了當會大大改變一般對粵語歌的刻板印象：千篇一律情情愛愛？

 

　　翻閱《雷詞》，不禁心騖八極，上天下地，覺得香港的粵語歌詞文化發展至今，更見活力和精彩，也更地道，值得珍視。雖然港式商業流行文化諸如港產片、港產歌都已像奄奄一息，但筆者所說的粵語歌詞文化是屬於平民百姓的，與商品文化有別。他們親自動手惡搞歌詞，傾吐不快與不平，有時也借惡搞歌詞娛己娛人。粵語歌詞其實極難填，但越難就越吸引，不少人就是因此沉溺填詞，參與了粵語歌詞文化的創造。再如出自著名的「高登」區的惡搞歌詞，估計有不少是集體創作，唱的都可以代表很多香港平民的心聲。比較可惜的是，《雷詞》在這方面着墨並不多，但作者的視野依然有不少獨特處。譬如書中有一節「地圖王」，幾乎盡數粵語流行曲裡以地名作歌名的歌曲（相信定有遺漏，例如李克勤的《公主太子》），然後梁栢堅特別指出：「在90年代的十年裡頭，差不多完全沒有出現過這類歌詞。90年代卡拉OK興起，市場需要大量情歌。而情歌，一般都很難與香港地名掛鉤……近年，大路情歌玩到悶，同時興起本土價值，所以具香港特色的流行曲又回來了。」這是從微小處見到了大趨勢，亦是很多人忽略的！

 

　　書裡提到了禁歌，也許是關於香港禁歌史的敘述太缺乏了。梁栢堅只能提到1980年代的《壞女孩》、《我要》之類。其實，至少1970年代香港就曾有禁歌，據說早在七十年代初，台灣歌星李亞萍的一首電影插曲（惜歌名未詳），因歌者刻意誇張性愛呻吟聲，遭香港電台禁制了。1977年，大AL張武孝的《銀鳳》、《掃黃奇趣錄》及許冠英的《黃色香港》，同時遭禁播。這些歌俱因色累事，但也有是因政治觀點累事的，像八十年代初侯德健的《潮洲人》，也曾禁播過。

 

　　此書的一大賣點可能是「珍貴收錄」了黃偉文為電台節目寫的一批惡搞歌詞，見識黃偉文另一種詞風。然而筆者是更渴望能「珍貴收錄」黎彼得這位「惡搞老祖」在未紅之前於年青人報紙上發表的大批惡搞作品，可惜尚未之見有。說到「老祖」，要認祖歸宗，馬仔把電影《蝴蝶夫人》插曲《載歌載舞》改填上《賭仔自嘆》並首次灌唱（鄭君綿只是重唱者）、不知是誰把《帝女花．香夭》填上《買麵包》：「落街冇錢買麵包……」，又或把披頭四的名曲改成《行快Ｄ啦》、《一心想玉人》，這些都絕對是惡搞歌曲的開山級之作。想到今天大家都不以惡搞為粗鄙，有時更以粗鄙得絕和美而冠以「雷詞」之名，也許亦是時候重新思索當年那些開山級惡搞歌詞的意義，當時它們又何以會被視為惡俗不堪？

 

　　但願《雷詞》只是地道而平民的粵語歌詞文化盛宴的頭盤……惡搞歌詞固然說之不盡，趣味無窮，業餘詞友「正搞」出來的歌詞（比如林夕未出道前便「正搞」過不少歌）亦是另一道賞之不盡的風景線，不宜忽略，有待書而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