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粵樂大師馮華

 

　　近日重閱已故的黎鍵前輩多年前在《信報》上寫的文章，寫到傳統的粵曲音樂人，都是以師徒制的形式來傳承樂藝的。他以馮華為例，「先是隨尹自重習『梵鈴（小提琴）』，後隨呂文成習二胡、高胡，其後進一步登堂入室，成為呂文成的誼子，完全承受了呂文成的衣砵。馮華與呂文成，本身便是師徒制的具體體現，馮華的習樂過程，及其『按部就班』的方法，也體現了這種傳承制度的特點與優點。」

 

　　黎前輩在文中還說：「呂文成如是，馮華如是，都是舊式師徒制出身的藝人，換言之，就今天的眼光看，都沒有受過『正規』的『音樂教育』，再進一步說，這一批藝人都『幸而』沒有受到現代音樂教育的『干擾』而得以保存其純粹的技藝傳統。從學術的角度看，這種藝人是最為珍貴的人物，傳統藝術仍然保留在他們手上。」

 

　　重閱黎前輩的文章，提醒了筆者，由於時代的演變，很多觀念是悄悄地改變了。當我們方便地把呂文成、馮華等人稱為「音樂家」，卻其實是跟一般人所認知的「音樂家」形象不大吻合的。無奈我們卻沒有現成而合適的字詞可用。

 

　　手頭有一本《音樂大師馮華從藝五十五年演唱會紀念特刊》，這「音樂大師」一詞，以上述的論點而言，其實就是不大妥貼的，筆者心目中，覺得馮華應是「粵樂大師」，而不是「音樂大師」，尤其是當他的誼父兼師傅呂文成常獲譽為「粵樂宗師」。

 

　　事實上，就以馮華為例，他豈止是「音樂家」，二胡、洋琴、色士風、木琴、梵鈴等件件皆能，他還是拍和粵劇粵曲的頭架，造詣之高，行內公認。而粵劇粵曲界的伶人唱家，得他指導和培植的也不少，比如紅線女、鄧碧雲、鳳凰女、吳君麗、鍾麗蓉、李寶瑩、黎文所等，在演唱上都曾師事於他。所以，筆者心目中，粵樂名家，不但樂器要玩得好，還須是拍和高手，能勝任紅伶、唱家的導師，當然最好還能寫出優秀的譜子來，那表現就更全面，更見「粵樂大師」與「音樂大師」之別。讀者不善忘的話，筆者在早前的一期裡，便介紹過馮華創作的譜子：《蝴蝶之歌》（亦即《夜思郎》），是非常優美動聽的一曲。

 

　　也如該期所說，馮華亦曾為香港的粵語電影寫過歌曲，那是電影《瓊蓮公主》（一九五八年九月公映）內的三首歌曲：《海畔情歌》、《張羽狂歌喚瓊蓮》和《瓊蓮公主舞曲》，俱是吳一嘯作詞、馮華製譜。這方面，真期望有一天能重現於音樂舞台上。說來，筆者最近還發現，馮華看來還創作過粵語流行曲，那是呂文成的女兒呂紅主唱的《夢裡相見》，收錄於和聲公司約在1959年推出的三十三轉唱片，唱片標題是《快樂進行曲》，唱片編號是WL-129。不過這寫流行曲一事，尚未有機會向他求證。

 

　　本文要介紹的是馮華，卻從看來比較間接的角度切入，是由於想到了，我們的粵樂大師，往往都是多面手，遠遠不是一般人所想像的「音樂家」的涵義所能包含的，而黎鍵前輩所強調的：「最為珍貴的……傳統藝術仍然保留在他們手上」，這亦是一般的「音樂家」概念所遺缺的，事實上，我們就是要珍惜傳統藝術，仰慕能掌握傳統藝術的粵樂名家，期望這些音樂藝術能不變樣地保存下去。所以先在這方面說多了，現在才回轉筆鋒。

 

　　回看馮華近七十年的粵樂藝術生涯，真是豐盛無匹。比如在五、六十年代的粵語片時代，歌唱片盛行，他是很多影片音樂的音樂領導。當各大唱片公司灌錄粵曲及粵劇唱片，馮華俱是獲爭相羅聘的對象。當各大粵劇巨型班霸在本地演出或遠赴南洋、星馬、英、美、加等地登台唱戲，馮華亦多會獲邀為西樂領導，揚威異域。

 

　　在六十年代，馮華為振興粵曲粵樂藝術，組織「今樂府」歌座於港九各地，讓粵曲粵樂知音、玩家、唱家有玩與聽的園地。

 

　　馮華在一九八八年移民加拿大多倫多，在彼邦開辦悅聲曲藝社傳授粵曲粵樂之藝，加國華僑仰慕從學的人絡繹於途。美加各地每有粵劇義演、曲藝演唱等，馮華俱獲邀擔任音樂領導演奏。再說，廣東音樂曲藝在美加甚受華僑喜愛，他們在各大城市闢地設社，聚集一堂，吹彈拉打，樂樂之樂，樂也融融，為了得到更好的指導，他們爭聘馮華為藝術指導或藝術顧問，職是之故，馮華在美加地區，聲譽日隆。

 

　　一九九三年，加拿大給馮華頒發「傑出成就獎」，說明他在粵樂藝術方面的卓著成就，得到加國政府的肯定。

 

　　馮華雖然移居加國多年，年事亦已高，卻一直心懷祖國及港澳，常常返港參與各種音樂演出，為振興粵樂藝術，可謂終生投入而不懈，並不辭勞累千里奔波。比如去年十月，他就回港參加了康樂文化事務署舉辦的「廣東音樂系列」音樂會中的《精神音樂音樂會》演出，為我們奏出幾乎是原汁原味的精神音樂。這一點，筆者非常欽敬！

 

 

　　註：本文曾發表在《戲曲品味》2011年六月號第一二八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