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歌文化歷史研究者,喜歡鑽研文字與音樂的創作,也喜愛數學與棋藝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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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5-04 10:52:15
可奈的是早一輩的幕後創作者常常沒有甚麼生平資料留下,朱頂鶴也不例外。筆者只能從兩冊書裡見到丁點兒相關的文字,一冊是《香港粵語唱片收藏指南──二十至八十年代粵劇粵曲歌壇》,一冊是靳夢萍著的《靳夢萍粵藝談奇說趣》,暫且視為信史。
前一冊書謂:「(朱頂鶴)二、三十年代著名丑生,本姓衛,另有藝名朱老丁。朱頂鶴多才多藝,唱做俱佳。其後在一唱片公司中任職。除玩音樂外,也以老丁作筆名寫下了不少曲詞,其功力非一般撰曲家可比。因為他對粵劇排場十分熟悉,好像武場,當年飛影、妙生、瓊仙所唱的武場曲本便出自他手筆。同時,他寫的諧曲也十分好,曲詞暢順,妙趣橫生。」後一冊書裡,靳夢萍提到朱氏的有兩處。在頁八十九,靳氏說他:「是個有點名氣的丑生,其後一個時期,戲班行業吹起淡風,他便加入了當年唱片行業的老大哥和聲公司為音樂員、唱曲者和撰曲人……由於朱頂鶴是戲行出身,因此對於粵劇中的古老排場,文場和武場都很熟悉,因此,所有由他撰製的曲本……帶有一種戲場的氣氛,其中尤以武場最為出色……如《夜戰馬超》、《守華容》等數十首唱片曲,都非常出色,也十分暢銷。」在頁二二九,靳氏說朱頂鶴昔年乘紅船到番禺某處演神功戲,途中歷劫餘生,想到紅船生涯,生死難料,而自問非紅老倌,便想轉行,「幸他平日極喜閱讀書籍,對唱曲也很有心得,那時香港和聲唱片公司生意興隆,正需作曲和唱曲人材,朱頂鶴便寅緣投入了和聲,他不但能唱能撰,也玩得一手好音樂,從此,受到和聲的重用,便一直為該公司效力,直到他去世為止,並從此改其筆名為『老丁』。」
朱頂鶴所撰的粵曲數量肯定不少,可是到今天能數說得出的卻是不多。同樣,他灌的粵曲唱片也應有不少,但今天人們記得起的也不多。當中有
朱頂鶴也不僅是寫粵曲曲詞,粵語流行曲他也寫過不少,這一點他跟胡文森、吳一嘯、梁漁舫等等粵曲創作人是沒有甚麼不同的。何況,據馮華憶述,朱頂鶴和呂文成都有份參與策劃和聲唱片公司首推「粵語時代曲」唱片的商業創舉。相信,朱氏亦深明當時「粵語時代曲」的市場需求是甚麼,所以,他寫的粵語流行曲詞,大抵是俗的多雅的少,以迎合其時粵語時代曲主要面向草根階層的市場需要。其中備受非議的當是調寄《餓馬搖鈴》的一首《哥仔靚》,它在不少人眼中,是粵語流行曲「低俗」的代表,而筆者有時跟長輩提起它,他們竟說這是「淫歌」。但筆者仔細看過朱頂鶴執筆的《哥仔靚》歌詞,哪兒見得是「低俗」呢?哪兒顯得「淫」呢?筆者認為只緣當時人們對粵語方言歧視,曲詞裡方言一旦用得多了,就已經等於「低俗」,而道德觀念也奇怪地保守,女子唱出為郎癲狂且欲主動追求的心聲,就是「淫」。
在粵語流行曲方面,朱頂鶴寫了好一批跟粵人民俗有關的歌曲,比如《金山橙》(
近年筆者察覺,五、六十年代的粵語流行曲,往往是俗的易流傳,雅的難流傳。好比說,我們會記住了有《哥仔靚》這種「俗」歌,以至《金山橙》,但其實朱頂鶴也寫過一些較雅的粵語流行曲詞,我們卻幾乎毫無印象。這裡筆者試舉一首朱氏的雅詞,那是據呂文成的粵樂作品《深宮怨》填上的本意式詞作,由呂文成的女兒呂紅灌唱的,歌名自是仍叫《深宮怨》。其詞意是以梅妃江采蘋的角度下筆,寫她對楊貴妃奪寵之怨懟,運筆頗見細膩。
說起來,據筆者所知,朱頂鶴在粵語流行曲的領域裡,至少還曾寫過五首百分百原創的作品:俱是他一手包辦詞曲的。這一點,感覺上是更鮮為人知的。由此,便想到,朱頂鶴也許亦曾替個別的粵曲曲詞譜上音調的,遺憾是這方面筆者並無所悉,期盼識者賜知。
回說朱氏的五首原創粵語流行曲,分別是梅芬唱的《春曉》,朱老丁、、馮玉玲合唱的《生意興隆》,朱老丁、呂紅合唱的《滾滾熟》以及朱老丁、許艷秋合唱的《風流艇》和《守秘密》。這裡除了《春曉》之外,其餘四首朱頂鶴都親自參與合唱,而湊巧這四首合唱歌曲詞意都比較「俗」,看來朱頂鶴為了市場所需,是不避其「俗」,還親自投入「市井」角色的演唱,反正昔年亦慣任丑生嘛。不過,《生意興隆》與《滾滾熟》,還是頗具一點民俗色彩的,而《風流艇》的音調,似乎也吸收了一點鹹水歌的元素哩。
《春曉》是五首作品裡最雅的,其歌詞如下:「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葉飄搖,簷前下,鸚鵡又語招撩,撩動我心情亂,相思何時了。輕舉步,外邊瞧,分花拂柳漫步過虹橋,曲彎弱柳腰,顧影向池照,顏容嬴瘦了,翠黛都懶畫描。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夢不到遼西。花片片,落滿畦,惜花人何在,惟有燕子啄香泥,青春真可貴,郎呀你胡不歸?郎呀你胡不歸?」熟悉唐詩的讀者,相信已一眼看出詞裡嵌入了兩首五絕唐詩。這不禁聯想起了邵鐵鴻的《紅豆曲》,但邵氏只用了一首唐詩,朱氏卻用了兩首。無奈是朱頂鶴這首《春曉》,知者實在不多。彷彿真是傳俗不傳雅。
《夜戰馬超》、《書痴抗戰》、《哥仔靚》、《金山橙》、《深宮怨》、《生意興隆》、《春曉》……從粵曲到粵語流行曲,內容面貌非常不同的作品,卻俱出自朱頂鶴的筆下,委實讓筆者驚訝。而這看來是五、六十年代創作人的共同特點,比如前文提到的胡文森、吳一嘯也是這樣的面貌多變。
註:本文曾發表在《戲曲品味》2011年四月號第一二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