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四個無名詞人的作品展唱（下）

 

　　經過司儀介紹第三位填詞人林孝昇後，就跟著欣賞他的作品五首：《灰色玉樓》、《漁家晚曲》、《拉票熱潮》、《理得佢一九九七》和《請不要刪改》。香港電台過去有個民歌節目「Folk星高唱」，有一個小環節，聽眾可把舊曲新詞寄去該節目，由主持人區瑞強揀選在節目內唱出，那時林孝昇寄過很多闋舊歌新詞去。區瑞強覺得他填得不錯，就把他寫的一首《迴城小唱》收錄在他的大碟《少年夢》碟內；後來區瑞強的幾張大碟都有以孝昇這筆名發表的歌曲，以前他的歌詞頗為灰暗，如前面提及的《迴城小唱》和《灰色玉樓》。那年區瑞強的唱片《雲外千峰》，老師周慕瑜（即羅鏘鳴）也談論過此張唱片，當時他把後者為該大碟第四首選擇的歌曲，可看出林孝昇填詞有一定的份量。

 

　　改編自中國民謠《紫竹調》的《漁家晚曲》，講述漁村的生活，漁民靠雙手捕魚為業，為過活而辛勞，間中收穫豐，他們就喜悅不已。「……為了換數口飯團，偶有豐收，互笑互哄不完，水潮去不斷。」演繹此曲由趙淑芬唱出，她起首先把歌曲清唱一次，第二次以結他伴奏，安排得不錯。

 

　　後三闋詞都很寫實，這算不算是城市民歌呢？它能反映現實。《拉票熱潮》講區議會選舉情況，很有趣的！「……日夜要，起勢拉票，識得乜都唱高調……連玉照亂貼街招過橋，即管面懵都要博人地投票……」寫選舉情形很是生動，彷似一幅活圖畫。《理得佢一九九七》，談了「九七」問題已很久，有人驚到心慌離開這小島，恐怕日後生活大轉變，但有人就以「打到來至算」的心情看。林孝昇就以後者為寫照：「……求其理得佢三七廿一，我都會好似家吓咁過日……」一些人又怎樣「人人靠估吓，一九九七，冇邊個知道可怕的秘密……一DD寫稿佬亂話秘密，煲水煲到姑媽叔怕多多憂鬱……」卻是有錢人就慌到「係大闊佬怕得番個吉，佢將股票鈔票攬到實」寫出人間百態。我們一邊聽一邊笑，那些歌詞口語化和通俗，十分鬼馬，又確是情況如此。

 

　　吸引我的歌名《請不要刪改》，前年掀起反日熱潮，事緣日本官員竟下令纂改教科書裡有關中日戰爭的史實，使許多人大為激憤，香港很多報章、雜誌等都報導當年的真實慘況，看見那些圖片真是慘不忍睹！我們要記著過去慘痛的戰爭，希望永遠莫要重演。孝昇就是以這個為題材寫道：「……往昔翻車可鑑……但願作教訓，為人類警惕數番，刪改歷史你莫當閒……見犯錯，縱使君強橫，皇天有眼。」

 

 

場刊裡的文字全由林夕親筆書寫

 

 

　　最後談的一位是梁偉文，詞作分別是：《雨巷》、《再見朋友》、《是誰感慨》、《如何寂寞》與《十月感覺》。《雨巷》和《十月感覺》均是參過賽而獲獎的歌曲，前闋改編自日本歌《紫藍色的眼淚》，這曲流行時便有幾個不同的版本在市面出現，惟仍覺梁偉文此首寫得好些。一位落漠的少女在雨天提著傘：「……巷裡寂寞，路中寂寞……」而她「……凝視傘外雨點飄，護蔭一傘淡然落寞……是你希冀全破碎，還是世事令人唏噓……」少女那種多愁善感呈現在此歌曲。《十月感覺》初聽梁偉文作曲頗不錯，未聽到旋律是怎樣之前，己喜歡歌詞：「……當明日變得空白，當明日昨天沒變樣……每天，夢裡多少個十月，是重覆的十月，風乾的雙手，在這無風的時候，從未抱緊身邊一片秋……」

 

　　同是取自五輪真弓的曲的《再見朋友》和《如何寂寞》，前者是寫和情人分手為主題的歌，離別雖是傷感，還希望往後彼此仍作良朋。後者反觀較好：「仍能獨自每晚乾一杯……仍然謝謝過去幾聲問好，原來寂寞會更加安心，原來寂寞並未只得我……」感受那種寂寞心情。

 

　　伍婉珊作曲的《是誰感慨》，很有詩的味道，場刊寫道他的作品每每用新詩的手法下筆，這首算是代表作：「車內是漸冷的心頭，車外是漸沉的背後，臨別應該怎樣怎講，也許是全然不緊要……極目凝望窗外……匆匆的腳步不改，到底是誰人感慨？」

 

　　說一下那本場刊，潔玲用喜愛的顏色──綠色做底配以原稿紙的方格，內裡歌詞是梁偉文抄的，韋然很欣賞那些字體（時間太急迫，某些歌詞抄錯了，最多是他自己那闋《雨巷》）。解釋一下何以這晚會稱「四人行」？場刊如此寫道：「四個來自不同背景，抱着不同理想的人，在填詞這一點上交匯，互展光芒……」搞此晚會是潔玲的理想，既然出唱片的成數不太高，倒不如搞這類型的音樂會，畢竟刊登在報刊上隔了一層，沒有真正的接觸，其實最大的願望，是可把盡了一切心思寫的歌詞出版成唱片。

 

　　整個晚會圓滿結束，隨後我們一班成員，嘉賓韋然，以及該晚演唱者，大家圍在一起談談剛才音樂會的感受，或提出意見。韋然說沒料到是個製作認真的晚會，以為一班人隨便找個地方唱，現聽到那些歌曲他感到欣喜。至於演唱者，覺得那個台頗危險，事實那是用枱來搭成的，時間不足是主因，乃因一月尾開首次會議，二年級護士要應付考試，「四人行」音樂會完結後，她們又需迎接本月尾的重要考試，在成為白衣天使前，每個護士學生，都要經過無數次的考試，一個接一個。為此做這個節目的籌備工夫做得非常急迫，她們艱辛地舉行，付出很大的努力，能得到好的成果，總算沒白費。

 

　　大家又說到音樂會用幻燈片作背景不錯，遺憾那放映機臨時出毛病，影象朦朧，我坐在前排也覺看得很辛苦。晚會氣氛輕鬆愉快，演唱者說笑話，令晚會不致於拘謹。該晚四位主角，所揀選的作品絕大部份是佳篇，很多人讚好的有《如何寂寞》和《午夜不眠》等，觀眾反應熱烈。我們談到十一時被迫要走了，姑娘不許我們逗留太久，皆因是醫院地方嘛！

 

　　值得回憶的三月十七日，這晚的「四人行」。

 

 

一九八四年三月二十二日子夜時份

 

 

　　博主後話：重讀梁佩玲寫的這篇記敘文章，想起當時那四位主角，在歌詞創作上成就最大的自是梁偉文（林夕），何潔玲則樂於當護士當妻子當母親當博客，詞偶然來一首，仍可以讓人眼前一亮！馮德基偶爾也仍有以馮正的筆名為流行歌手填詞，亦不少俗世清音。還有林孝昇，八十年代曾以匡思念的筆名發表詞作，近年其實也還從事在唱片圈裡，久不久會收到他以電郵傳來的新詞作。

 

　　近三十年後的今天，環境大不同，業餘創作人只要有足夠的電腦知識，在網上發表作品殊非難事。但說起來，「無網」時代的這種小小音樂會，似乎較浪漫也較有人情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