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誌的文化景觀（4）

 

四　網誌與中介

 

　　網誌書寫無疑是非常自由的，卻不是絕對自由。很多網站轄下的博客，都設有「投訴」的機制，網友一旦見到某網誌內容誨淫誨盜，便可向網站管理員投訴。內地的網誌，管制更是嚴厲。

 

　　我們也不應誤會，以為如此自由的網誌書寫，除了不使用電腦的族群（如銀髮一族裡的大部份成員）無緣觀看外，是並不涉及甚麼中介過程的。相反，網誌書寫至少涉及兩種不可避免的中介：第一種是網誌所在的網站所設的各種排行榜、網摘；第二種是網上搜索工具。

 

　　以筆者的兩個網誌而言，都明顯涉及這兩種中介。

 

　　第一種中介，且以筆者在鳳凰網的網誌為例。鳳凰網有一個「鳳凰博報」，兼有排行榜及網摘的作用。筆者發覺，網誌裡的文章如果有幸獲「鳳凰博報」的管理員看中，置放到當眼的「網摘」上，那篇文章的點擊率就會急速飆升，一天可以有二、三千的點擊數，但如果不獲看中，文章點擊率的上升速度就會慢如蝸牛，一天內常常只有數個至十來個的點擊數。筆者另一個網誌在China Unix網站，這個網站設有多個網誌排行榜，大多以點擊數來釐定新近發表文章的名次，因此，文章點擊數多了，才易上榜，上了榜，點擊數就愈見快速增加。

 

　　第二種中介，是網上的搜索工具，人所共知的有雅虎、Google、百度等等。且不說自己的網誌裡的內容，即使是隨便拈來一個香港歌手名字像「陳百強」，我們在上述三個著名的搜索引擎裡所搜尋得的結果是非常不同的。再者，每次的搜尋結果，為甚麼某條資料會排在最前端？某些資料會排在首頁？一般人誰能說得清楚？筆者也相信，面對上百頁的搜尋結果，搜索者能耐心地閱覽首五十頁的是少之又少。所以，網誌裡的文章，其實是間接地受搜索引擎中介著 ── 網民在網上閒逛是隨機的，但他們找尋文章的過程卻不是隨機的，是完全被搜索引擎提供的資訊排行所左右的。

 

　　以筆者自己那兩個有相同名字的「黃志華的網誌」為例，當在Google上以某個關鍵字詞搜尋文章，會發覺發表在鳳凰網上的網誌文章，經常都在搜尋結果上排得很前，而發表在China Unix網站上的網誌文章，往往在搜尋結果前十頁裡都不見蹤影。可是筆者在China Unix網站寫了三年多網誌，發表文章二千多篇；在鳳凰網寫網誌才幾個月，發表文章才三十來篇，何以鳳凰網上的文章有更佳的「搜尋結果排名」？這種中介現象，隱約說明搜尋引擎的設定有明顯的偏好，頗大幅度向精英或主流傾斜。

 

　　不過，上述兩種中介，應該不會改變網誌作者所寫的文本的意義，最大影響的反而是文本的傳播幅度！比如說，上文提及那位Guoyang那個僅有十篇談「華容道」文章的網誌，完全是「網海一『粟』」，獲網民搜尋出來的或然率可能小於0.01%。當然，這些中介有時也不免影響到網誌的讀者以點擊率來衝量事情，網誌的作者則可能以之調整書寫策略。比如發覺某一個類別的文章較受歡迎，就多寫那類文章，有時甚至用上浮誇的標題如「ＸＸ秘訣（不看會後悔一生）」、「超強笑話（不笑你揪我）」、「你聞所未聞的奇人怪事」之類。

 

　　除了上述兩種中介，還有一種不能不提一提的是傳統傳媒對網誌的中介。一般的情況是為了新聞報導的需要而中介網誌，所以通常是摘錄式的。這種情形下，文本的意義常常會因斷章取義而被改變。

 

 

五　從語藝與信任看網誌

 

　　「語藝、詩學、與愛慾。它們分別嘗試說服、取悅、引誘我們，各自有獨特的媒體特質。語藝、詩學與愛慾三者均同時是一種文字策略，也是一種分析策略。所有的文章都會在不同的程度上採用其中一種作為鋪陳文字時的方式。」¹⁰

 

　　在上一節提到的聳人聽聞的浮誇標題諸如「ＸＸ秘訣（不看會後悔一生）」就是一種語藝策略。網誌書寫既是「表演」，「都有賴於觀眾的接受與喜愛」，重視語藝策略是少不免的。不過，以筆者的經驗看，網誌書寫大部份時候總是傾向較隨意的，真的像寫日記流水賬，很少積極使用語藝修辭，只是偶然有一、兩篇會比較用心經營。相反，當要為傳統的紙上媒介撰文，不管是著書還是在報刊上發表文章，行文時會很注重篇章結構，也很注重修辭手法。這種分別，應該不單單是因為一種有稿費，一種沒有酬勞，還因為傳統紙上媒介都另有把關人──作中介，所寫的文章至少必須經過這一重中介才可以見諸刊物，故此文章作者自自然然就會在行文時有較高的自我要求。網誌書寫方面，從撰文到見諸網誌，過程中完全沒有別的中介，自己就是把關人，對文字書寫從寬從嚴都端視自己了。

 

　　然而，要是經常對自己的網誌書寫都從嚴要求，相信是很辛苦的，也不會「好玩」，故此「網誌書寫大部份時候總是傾向較隨意的」，是很自然的。此外，還有一個因素不可忽略的是，以個人的情況來說，用心經營的文章不可能頻繁地天天生產，更何況，用心經營有時也未必意味寫出來的文章就必然精彩，反而偶然的無心插柳的信筆書寫，會更堪賞。這一點，不管是替紙上傳媒撰文還是寫網誌上的文字，都不會例外。因此，筆者的網誌書寫，常常是把資料性文字和自撰的文章交錯上載，這樣的策略，或者可以把網誌書寫的質量保持得好一點。

 

　　由此引出另一個問題：網誌書寫既然大部份時候都傾向隨意，那麼它的內容能信任嗎？在甚麼情況下可以信任？甚麼情況下不可信任？

 

　　人們信任傳統的紙上媒介，是因為在那裡，文章從寫成至見刊，經過不少把關人，資訊的發放是審慎的，會比較正確無誤。這正像不少學者都認為，寫論文就應該引述書刊這類傳統文獻，內裡的文字都是經過許多把關人一絲不苟的審核的，是值得信賴的。網上文獻卻絕少經過這種「把關」、「審核」，其資訊的真確與訛誤頗成疑問，因此，是不宜過份信賴的，最好避免引用到學術論文中。

 

　　可是，遠在春秋戰國時代的孟子就說：「盡信書，則不如無書」，這還是針對傳統的經典說的。當然這話的重點是做學問要懂得「疑」和「問」。故此筆者認為，某個網誌上的某篇文字和資訊內容能否信任，重點是讀者莫要忘了「疑」和「問」，何況讀網誌是雙向溝通的活動，讀者就是把關人，可惜很多時候網誌讀者都不想承擔把關人的角色罷了。比方說在我的網誌裡，某篇文章打錯了字，竟然點擊率上千了都未見有人留言指出。又有不少網誌留言，都只是二字詞，諸如：「好差」、「笨蛋」、「荒謬」、「垃圾」等等……每當見到這些不願多花一點工夫說出具體意見的留言評論，筆者都會無一例外地刪掉，因為它們根本無助溝通也無助求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