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雲娜的《大個女》

 

　　「長大一點，當我們開始和你們談『興趣』、談『理想』時，得到的回應總是『理想唔可以當飯食』；但到現在，卻老是聽到你們說年輕人沒理想、沒大志……你們對我們簡直是呵護備至，你們常說『我哋捱過，唔想你哋都要捱』，因此便用盡一切辦法，幫助我們避開所有可能出現的困難挫折，讓我們享盡你們能力範圍內的最大奢華！你們甚至擔心我們不能妥善做好工作，不放心交捧給我們，導致你們到今天仍然不能從工作崗位上退下來。但到現在，你們又說我們『抗逆能力差』，說來也是百辭莫辯……」剛過去的周末《明報》「觀點」版上，刊了一篇題為「給……長輩們 ── 20世代的反思」，文裡有如上的說詞。

 

　　這幾天正擬準備介紹露雲娜主唱的《大個女》（1981年），而看到了這些句語，便覺得《大個女》裡寫的那種少年心聲，一點都沒有過時，只是轉換成不同的形態罷了。

 

　　當年的《大個女》不止一首，張天愛也有，但卻是舊曲新詞，而且筆者覺得立意是及不上露雲娜的這一首的。露雲娜這首《大個女》，由瑞典籍音樂人Anders Nelsson作曲、林振強填詞。這個組合裡，就有兩個是洋人。說明香港早年真是個中西交匯之地。當然，Anders Nelsson其實是香港六十年代樂隊潮的「弄潮者」，玩音樂甚資深。說起露雲娜，就想到七十年代粵語流行曲振興之後，僑港的外籍族裔歌手，通常都不會在香港紅得起來，這不知是香港樂迷「愛國愛港」還是「種族歧視」？

 

 

                昨日大孖辮幼稚而無意見，你去到邊都死要跟！

             但昨日像輕煙我亦隨年漸變，我已會分析假與真。

 

             不要步步為我擔心雨或晴，前路遠遠你可擔心得幾多？

             期望你細心聽我心聲相信我，從前頑童現已大個女，

             切勿年年仍是當她三歲。

 

             若是夜歸家你勿盤問我，我愛晚間星星風裡灑，

             若是弄濕身不用奇怪，我愛雨點輕輕把我打。

 

             不要步步為我擔心雨或晴，前路遠遠你可擔心得幾多？

             期望你細心聽我心聲相信我，從前頑童現已大個女，

             切勿年年仍是當她三歲。

 

             謝謝昨日關心教導扶助我，你那愛心好比海裡深，

             遇着路上崎嶇困在疑惑裡，我會向你傾訴我心。

 

             不要步步為我擔心雨或晴，前路遠遠你可擔心得幾多？

             期望你細心聽我心聲相信我，從前頑童現已大個女，

             切勿年年仍是當她三歲。（反覆唱此段並淡出）

 

　　回想當年初聽露雲娜這首《大個女》（如無記錯，它是首先收錄於寶麗金《城市民歌新一代》的唱片裡的，但這首歌是硬被標籤為「城市民歌」吧），便感到題材既特別又有意思，它跟多年後盧國沾為張學友寫的《恕難從命》是同一題材，卻早走了很多步。

 

　　不過轉念卻想到，這種歌雖然是寫少年人的心底話，但相信少年樂迷卻不會領情的。而這樣的歌，「長輩」只感逆耳，自然也不會接受，於是兩邊不到岸，兩面不是「歌」，被冷待是必然的！

 

　　以歌論歌，先說Anders Nelsson寫的旋律，曲式看來是一段體，但充滿微妙的變化，例如首三行十二小節，我們會發覺第一、五、九以及第三、七、十一小節基本上是一樣的，變的只是偶數的小節，但這樣就足以讓我們的感覺不斷刷新，不覺得是三行一個樣。事實上，第二和第三大段的節奏亦跟第一大段的有點不同，於是聽來又好像是全新的段落。筆者覺得，這是歐陸民間音樂常見的旋律創作手法，而Anders Nelsson也深得其中竅門。

 

　　《大個女》是林振強很早期的作品，詞中頗有一點小瑕玼，筆者已在上引的歌詞加了底線，現逐一略說一下。

 

　　「而」字是虛字填重拍，我們大可試把「而」字改成「全」或「毫」，看看演唱效果有何分別。「邊」字同樣是虛字填重拍。不過，這「邊」字給置在重拍而受強調，倒也頗能傳遞「不平」之意。「相信我」的「信我」兩字理論上是很抝口的，但聽來又很順暢，甚是神奇。整首歌詞的人稱都是「我」，到最後一句「切勿年年仍是當她三歲」卻變了是「她」，無論如何解說，總是有點不統一的。「不用奇怪」裡的「不用」二字理論上也是抝口的，但所處的位置是弱拍，速度也快，因而抝口的感覺是給遮掩住了，其實這裡大可改填「你勿」，或者是林振強覺得之前已用了，不想太強調「你勿」這個詞，故寧改為「不用」。還有第三段的「昨日」、「路上」、「向你」，似乎是音符是略有變動，由3334與4445變成3333與4444，林振強才這樣填的。此外，這一段裡的「海裡深」的「裡」字看來刪掉更好。

 

　　從林振強在這首寫實的小品詞裡所寫的句子如「我愛晚間星星風裡灑」，就可窺見他的天馬行空式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