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袁枚到羅文──由二者所想到的一些性別議題（3）

 

後篇　羅文的性取向及其他

 

　　早前閱讀洛楓的新著作《禁色的蝴蝶：張國榮的藝術形象》，書中的註腳指出：「羅文是除張國榮以外另一個值得深入研究的酷兒表演者，他的貢獻有歷史開拓意義，可惜由於坊間於他的書刊資料、錄像及訪談紀錄等非常缺乏，難以整合全貌，實在可惜。」¹³這一註腳提醒了筆者，環顧坊間，已故的歌星裡，有關張國榮、梅艷芳或鄧麗君的書籍繁多，但羅文作為香港粵語流行樂壇的第一代巨星，身故後竟真是不大見到有關他的論著，那確是不大正常的。2007年十月開始，在香港文化博物館舉行的「羅文歌演藝藏品」展覽，算是一次補償，期望在這個展覽之後，會見到有關羅文的論著面世。

 

　　羅文的酷兒表演，深入人心，回顧《明報周刊》在羅文剛去世時所編製的特輯，有一節為「姣妖篇」：

 

　　羅文不喜歡別人說他乸，他會發噱發嗲反駁：「佢地話我乸，我好乸麼？」有人問他：「你到底是不是男人？粗口都唔識講。」他會很介意，在家中苦練粗口。不過若讚他夠姣夠妖，他就非常受落。他披着斗篷唱《小李飛刀》，形象深入民心，小孩子也會披張被扮他搞搞笑。他一直以自己早在七十年代已走姣妖路線感到自豪：「當年我從日本回來，已經學澤田研二作中性打扮，嘩，幾前衛呀，剷陸軍裝，左耳戴五隻耳環，右耳戴三隻，著皮褸掛鐵鏈，後來好多人都這樣穿，我是第一個。」他後來rap《激光中》、唱內容露骨的《波斯貓》、拍露臀寫真，在在都是姣妖的始創之舉，真可說是「前無古人，後有摹仿者（佼佼者為盧海鵬）。」由於羅文打扮舉止姣妖，不少人對他的性取向很好奇，他不止一次說過：「有人說我不喜歡女孩子，不論你們怎樣猜想我，也不會有機會證實。」別人常問他喜歡怎樣的女人，他說：「我喜歡女人有艷光，嘴唇有肉，五呎三、四吋，身材一定要好。」三十年來背誦如流，品味沒怎樣變過。¹⁴

 

　　所謂「姣」、所謂「妖」，是人們沒法找到恰當的新鮮語匯來描述這些酷兒表演，只好借用一些近似的字詞，但就如游靜老師在課堂上說的：「語匯越少越易被主流意識所操控！」比如「姣」與「妖」都不是正面褒揚的詞語，都是帶貶義的，也就是說，羅文這些具開拓意義的酷兒表演，一直被主流傳媒貶抑。

 

　　《明報周刊》這段文字裡，還提到：「不少人對他的性取向很好奇」，其實，在同一頁裡的「緋聞篇」，就指出1989年的時候，「羅文對新秀林漢洋照顧有加，為他作曲及監製唱片，兩位男子因而傳出緋聞……」而在1996年的時候則「有傳聞十多年前已跟男人於酒樓擺酒結婚，但他作出否認。」

　　筆者早前瀏覽網上的維基百科網頁，在羅文的條目裡，曾有描述他的性取向，又有一條注釋是「羅文有三位男知己相伴一生」，但最近（2008年5月13日）再登進去，「羅文有三位男知己相伴一生」的注釋鏈接已經失效（見圖一），而有關「性取向」的段落，亦已被刪去，但是，偶然在搜索引擎上發現還可見到「性取向」的條目的殘存痕跡（見圖二）。

 

圖一

 

 

圖二

 

 

 

　　估計這是有些人出於對羅文的「愛護」，修改了這些內容。但這也正好反映，同性戀以及許多性小眾，很易被污名化，所以有關羅文在這方面的「傳聞」，「愛護者」覺得還是使之消失為宜。

 

　　筆者翻查過不少羅文去世後的報刊報導，似乎都出於這種「愛護」，介紹他生前的情史，都只有異性戀，不見同性戀，其中或可以《星島日報》在2002年10月19日的報導為代表文章，它的標題是「羅文戀戀八段情」，這八段情，頭兩段是指與沈殿霞和李美鳳的傳聞，第三段是指愛投資買樓，第四段是愛靚，第五段是愛犬，第六段是愛忠心老工人，第七段是愛翡翠，第八段是愛紫色。這裡，戀異性戀物戀畜都有，獨是不見提到有關同性戀的傳聞。

 

　　可是，也偶然有一些報導是讓人有同性戀的聯想的。比如《明報周刊》就曾有一小段以「三知己伴一生」為標題的文字，謂「羅記一生人曾對外宣稱有三名同性知己助手……」¹⁵而2002年10月25日出版的《忽然一周》，則有一篇標題為「羅文：同性戀與你何干？」的文章。其中有這樣的描述：

 

　　00年，政府研究同性戀合法化，女記者被派往問羅文的睇法。如此敏感的話題，女記者心想，崩口人忌崩口碗，實被羅文鬧啦。怎知，羅文卻出奇地和顏悅色，還快人快語：「梗係好啦，係我地嘅權利嘛！」之後又改口說：「同性戀都應該有佢地嘅權利。」可見羅文直腸直肚，沒有機心。十多年前，羅文曾被傳與「男友」結婚擺婚宴，他前衛地笑指，只要你情我願，男婚男嫁，也無問題。「同性戀者心理是抗拒女人，迫他也沒有用，有時心理一世也不會變，時代已轉變，大家不要對同性戀大驚小怪了。」對於同性戀，羅文一直高調支持。「同性戀者有自己的私人生活，是自己的愛好，他沒有騷擾你，又與你何干呢？」「如果我是同性戀者，我不會公開這件事，始終應該保持一些……一些形象嘛！……」

 

　　文中一句「快人快語」，暗示羅文反應過快，間接認了。這報導手法是含蓄的，具有「羅文是不是同性戀者……你明白啦」的意味。

 

　　印象中，羅文從沒有公開承認過自己是同性戀者。比如說1385期的《明報周刊》（1995年5月28日）由蕭君紅所做的一次羅文訪問，屢次旁敲側擊，羅文都沒有承認過（順帶指出，上引《忽然一周》的文字的後半部份的內容，跟蕭君紅的訪問文章是雷同的！）。所以，筆者本文也只能推測他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然而假如他是，那麼他不願「出櫃」，亦是人之常情，因為很多沒有羅文那樣知名而又確是同性戀的人士，尚且基於社會的敵意而不輕易「出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