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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8-08 08:18:18
摘要
本文分成前、後篇兩部份,前篇集中論述袁枚著的《子不語》裡兩個近乎神話的男同性戀小故事:「兔兒神」與「雙花廟」,後篇則就羅文的性取向問題作一點探討。由此帶出同性戀議題在華人社會的古今對照。
前篇 兔兒神與雙花廟的故事
關於兔兒神與雙花廟的故事,筆者是近幾個月才得知的。事緣女兒知我今個學期的文化研究課程選修了性別議題,於是她拿出了兩三年前我買給她看的短篇故事集《白話子不語》,着向來很少看小說的筆者,看看其中的兩個故事:「兔兒神」與「雙花廟」。
《子不語》是清代才子袁枚所著的筆記小說集,它有點像《聊齋誌異》,只是作品的名氣遠不如後者的大。「子不語」語源於《論語.述而》:「子不語怪、力、亂、神」。至於故事集裡的兩個故事「兔兒神」與「雙花廟」,都是與男同性戀有關的。筆者看後有些意外,原來在十八世紀的古代中國,大文人如袁枚(1716-1797)是這樣接受同性戀的。
以下所錄的故事文字,是《子不語》的原文,據1924年上海會文堂新記書局印行的《詳註子不語》抄錄。事實上,坊間很難找到一整套的《子不語》,這個版本是在香港中央圖書館的參考圖書館找到的,是線裝書。
兔兒神(原載《子不語》卷十九)1
清初御史某,年少科第,巡按福建。有胡天保者,愛其貌美,每升輿坐堂,必伺而睨之。巡按心以為疑,卒不解其故,胥吏亦不敢言。
居亡何,巡按巡他邑,胡竟偕往,陰伏廁所,窺其臋,巡按愈疑。召問之,初猶不言,加以三木,乃云:「實見大人美貌,心不能忘,明知天上桂,豈為凡鳥所集。然神魂飄蕩,不覺無禮至此。」巡按大怒,斃其命於枯木之下。
逾月。胡託夢於其里人曰:「我以非禮之心,干犯貴人,死固當然,畢竟是一片愛心,一時癡想,與尋常害人者不同。冥間官吏,俱笑我,揶揄我,無怒我者。今陰官封我為兔兒神2,專司人間男悅男之事。可為我立廟,招香火。」
閩俗原有聘男子為契弟之說,聞里人述夢中語,爭醵錢立廟,果靈應如響,凡偷期密約,有所求而不得者,咸往禱焉。
程魚門曰:「此巡按未讀《晏子春秋》勸人勿誅羽人事3,故下手太重,若
雙花廟(原載《子不語》卷二十三)
雍正間,桂林蔡秀才,年少美丰姿,春日戲場觀戲,覺旁有摩其臀者,大怒,將罵而毆之。回面,則其人亦少年,貌更美於己。意乃釋然,轉以手摸其陰。其人喜出意外,重整衣冠,向前揖。道姓名,亦桂林富家子,讀書而未入泮者4。兩人遂攜手行,赴杏花村館,燕飲盟誓。
此後出必同車,坐必同席,彼此薰香剃面,小袖窄襟,不知烏之雌雄也。城中惡棍王禿兒,伺於無人之處,將強姦焉,二人不可,遂殺之,橫死城角之陰。兩家父母報官相驗,捕役見禿兒衣上有血,擒而訊之,吐情伏法。
兩少年者,平時恂恂,文理通順,邑人憐之,為立廟,每祀必供杏花一枝,號雙花廟,偶有祈禱,無不立應,因之香火頗盛。
數年後,邑令劉大鬍子過其地,問雙花廟原委,得其詳,怒曰:「此淫祠也!兩惡少年何祀之為?」命里保毀之。
是夜劉夢見兩人,一捽其鬍,一唾其面。罵曰:「汝何由知我為惡少年乎?當日三國時周瑜孫策俱以美少年交好,同寢宿,彼蓋世英雄,汝亦以為惡少年乎?汝作令以來,某事受枉法贓若干,某年枉殺周貢生,汝獨非惡人,而謂我惡乎?吾本欲立索汝命,因王法將加,死期已近,姑且饒恕。」袖中出一棍,長三尺許,繫劉辮髮上,曰:「汝他日自知!」劉驚醒,與家人言,將復建廟祀之,而赧於發言,未幾以贓事被參,竟伏絞罪,方知一棍之徵也。
從上文所錄的「兔兒神」與「雙花廟」的故事,我們看到在袁枚或其之前的年代,一般百姓對同性戀並沒有持排斥的態度,還願意為這些同性戀死者立廟,祀者亦不少。但亦有完全接受不了同性戀的,像這兩個故事裡的兩名官員,那個御史巡按只不過被「無禮」地觀望,就要把觀望者置之死地。而劉大鬍子才聽說雙花廟裡祭祀的是兩位同性戀少男,就判定是「淫祠」,是「惡少年」,蠻橫無理,莫過於此。古代文人常喜歡通過「怪力亂神」的故事曲折表達一些思想,在「兔兒神」裡,陰曹地府裡的官吏,對於胡天保無辜之死,只是取笑,沒有「怒」之,這一對比,反襯人間官吏的兇殘,把無禮觀望視為死罪,非常極端,而所以如此,以現代語言來說,是因為「恐同」。在「雙花廟」裡,袁枚借兩位鬼少年之口,質詢劉大鬍子:「汝何由知我為惡少年乎?」亦讓人反省,我們往往先把不接受的東西抹黑,以作堂而皇之的攻擊。事實上,劉大鬍子自己反而是惡人,罪孽不少。
「兔兒神」與「雙花廟」裡還包含了其他同性戀故事,如「兔兒神」裡程魚門(按:袁枚的文友)所說的「誅羽人」、「狄偉人」二事,「雙花廟」亦說到周瑜孫策「俱以美少年交好,同寢宿」5,從時間軸看,最遠的是遠至春秋戰國時代,而這三個小故事,都是頗正面的看待同性戀的行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