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歌文化歷史研究者,喜歡鑽研文字與音樂的創作,也喜愛數學與棋藝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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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2-17 09:35:02
看《此時此處─許冠傑》,頗像出自許冠傑的忠心粉絲寫的,全書基本上作正面描繪,「異見」都不知哪裡去了?
比方說,剛剛看過一篇黎彼得的訪問,說《加價熱潮》有一個很「賭氣」的版本,內裡曾這樣唱:「塊面黃梗冇力,卒之都要入埋英國籍」,但正式推出大碟,卻修改了,只為之前的《天才與白痴》曾遭禁播。又如潘國靈《城市學2香港文化研究》裡的一篇「香港(三+三)(二+二)流行歌曲回顧」談到許氏在籌備《香港情懷90》大碟時,拒唱三首與(五+一)(三+一)有關的作品。這等事情《此時此處─許冠傑》並不見有敘述,或者是「有意」「不回憶」吧?
有些問題筆者是很想知的,比如《財神到》是1978年推出的,它有沒有受到1977年推出的《歡樂年年》賣個滿堂紅的影響呢?可是《此時此處─許冠傑》並沒有提供一絲這方面的訊息,只是說鄭東漢建議他做一些賀年歌。
筆者明白,每本書都有它的取向,如果《此時此處─許冠傑》一早決定了不要「異見」,自然也應該尊重其決定的。只是,歷史有時很奇怪,總是向某方傾斜,而今看到的是,談論許冠傑都以「正見」為主,甚至讓人錯覺從許冠傑踏足樂壇到今天都是這樣,沒有一點「異見」。事實當然不是這樣,正如拙著《粵語流行曲四十年》裡,就引錄了有關許冠傑的一些「異見」,比如當年《新晚報》有文章指他的《夜夜念奴嬌》歌詞「夜夜念奴嬌,即刻陰陰笑」這兩句話講得出口已經低格,又怎能夠唱得出口呢?但筆者一個人所見有限,「異見」材料應是非常多的,但願有關學者能做點平衡工作,讓這些「異見」重新出土。
回看許冠傑的過去,絕對是時勢造英雄,甚麼都是事半功倍的。吳俊雄問:「1974年之前,粵語歌地位低微,甚至受『歧視』,許冠傑創作《鬼馬雙星》,能無半點顧忌?」許冠傑答「沒有啊。自己覺得『爽』呀,就做囉。」但廿年前,許冠傑卻是這樣答倪秉郎同類問題:「當然擔心。那時候一想起粵語歌曲就想到大學生會喜歡嗎?唸英文課本長大的學生會歡喜嗎?……」(見《金曲十年》紀念特刊)到底是爽呀就做還是擔心着做,或者都不是問題的重點,而是許冠傑真的躬逢其盛,在天時地利人和之下改變了粵語流行曲的形象,讓它由備受歧視到深受欣賞!也許,唯心的說,在1970年代中期的那個時勢,總會有一個人會得逢這個機遇,他可能是鄭冠傑、馮冠傑、羅冠傑、林冠傑、關冠傑,結果最後是由許冠傑得到這個良機而已。
由《此時此處─許冠傑》──獲時勢造就的許冠傑,筆者聯想到另一位粵語流行曲史上的英雄──黃霑尊稱他是「粵語流行曲之父」──周聰,這位英雄做的跟許冠傑恰恰相反,他是去造時勢,從1950年代很多香港人還不認為粵語可以有流行曲的時候,周聰就從無到有的做起,而且竟給他做出一點成績,像1960年代初,他搞的廣播劇主題曲如《勁草嬌花》等甚受歡迎,坊間甚至有以周聰作招徠的歌書。然而,英雄造時勢是吃力的,事倍功半的,甚或讓後人難以感到值得大書特書的。但在粵語歌被歧視的年代,有英雄敢於這樣做,難道不值得我們珍視嗎?說歷史,我們的眼中不能只有時勢造的英雄,必須也要看到造時勢的英雄,那才是沒有忘本,亦只有這樣才是完整的歷史。今年適逢周聰去世十五周年,但願香港會有一本紀念他的書。吳俊雄在《此時此處─許冠傑》的序裡說:「文化研究,擁抱流行,重塑歷史,由許冠傑開始」,筆者覺得,由許冠傑開始了之後,下一步應是「由周聰開始」!
按:本文昨天在《信報》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