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霑長篇(10)

 

 

                忘盡心中情，遺下愛與痴，

                任笑聲送走舊愁，讓美酒洗清前事。

                四海家鄉是，何地我懶知！

順意趨寸心自如！任腳走，尺軀隨遇！

難分醉醒，玩世就容易，此中勝負只有天知，

                披散頭髮獨自行，得失唯我事！

                昨天種種夢，難望再有詩，

                就與他永久別離，未去想那非和是，

                未記起從前名字！

                        《忘盡心中情》　電視劇《蘇乞兒》主題曲　曲：顧嘉煇　唱：葉振棠

 

　　感到這詞是黃霑的力作。

 

　　這歌詞，從世事到感情，歸結到在人生中的淡出，既是看透，也是無奈，既是對世間種種人事的冷眼，也是對自己遭逢的淒涼的肯定。

 

　　這《忘盡心中情》寫的雖然只是即時的心境，卻彷彿讓我們感到有一段愛恨交織的往事，壓在主角心中，但這位主角卻要從過去盲目投入、狂熱追求的「愛與痴」中走避出來，灑脫中仍蘊含一種迫力，而這種迫力，甚至直迫入欣賞者的心坎中，並且是原原本本的迫入，教欣賞者體會這種心情又始終再解釋不清是怎樣的心情。正是：「欲辨已忘言」。

 

　　歌詞中，「任笑聲送走舊愁，讓美酒洗清前事」是這樣的自傲，傲慢的否定前塵往事，難得的是兩句都寫得十分形象，而不是「狂呼我自傲」的寫法。

 

　　「四海家鄉是，何地我懶知！順意趨寸心自如！任腳走，尺軀隨遇！」這四句，仍是形象的寫法，蒼茫大地，孤身流浪，卻完全不是《男兒志在四方》那種輕鬆優遊，這一方面是得力於旋律的配合，也關乎上文下理的規限，故此雖然「順意趨」、「任腳走」，其心境一點都不自在！這四句歌詞中，很多人都指摘「四海家鄉是」這句不妥當，認為不該如此倒裝，不過，為了這一點小瑕玼而貶低整首詞的成績，有「檢了芝麻，丟了西瓜」的味兒。

 

　　從結構來看，這《忘盡心中情》仍屬平行式結構，但詞意尚算有層次，如「讓美酒洗清前事」和「未記起從前名字」，無論形態和心境都有差別的。前者還有點自傲和放縱，後者卻是漠然的冷靜。有趣的是，詞中有一句「難望再有詩」，似乎是黃霑替自己下預言，事實上，八三年開始，黃霑產量漸減，而堪稱佳作的，只是鳳毛麟角。

 

　　《忘盡心中情》讓我感到作者有一份很濃很重的感情的強烈投入，也顯出詞作者的一份文采，很難相信，目下新一代的填詞人，可以寫出「任笑聲送走舊愁，讓美酒洗清前事」、「順意趨寸心自如！任腳走，尺軀隨遇」、「披散頭髮獨自行，得失唯我事」等既有古文色彩又淺白易懂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