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即興．陰陽

 

 

　　筆者的形象大抵都是予人愛聽一些靜的音樂的，所以，有時在一些演奏較地下或較另類的音樂的場合出現，便有朋友問，你慣不慣這種音樂？

 

　　其實，也沒有甚麼慣不慣，雖然少在這等場合出現，卻已經覺得這種表演沒有甚麼大不了。

 

　　地下或另類音樂的可貴之處當然是在乎一群很有默契的樂手歌手即興演出，只要有興致，他們可以一直衍變下去，變出無窮的樂意，使觀者嘆為觀止。

 

　　不過，萬變不離其宗，很多即興演奏，有時總覺得台上的人比台下的人得着多些，也就是廣東俗語所說的「過癮」些，台下的人，經驗豐富的甚至可以猜得着台上的人接着會如何繁衍下去（這當然亦標示着演出者才情有限），結果台上的「過癮」台下的「冇癮」，試問在此情況下，還有甚麼興致觀賞下去呢？

 

　　即興演奏音樂的藝術，其實並不是流行音樂裡地下或另類音樂的專利，也不是只能即興的很「嘈吵」，靜謐幽遠的音樂，也一樣可以即興，而筆者覺得，「嘈吵」型的即興音樂，是發洩多於藝術，「靜謐」型的即興音樂，則意味較深邃，但願這不是個人偏見。

 

　　也許一般讀者不大知道有「靜謐」型的即興音樂，要舉例也不難，譬如，著名的民間藝人瞎子阿炳的傳世名曲《二泉映月》，此曲還有另一個名稱喚作《依心曲》，據學者估計，就是隨心之所趨而作即興變奏的曲子。若不是當年有關單位請阿炳錄奏樂曲時限定時間，他這道《依心曲》估計是可以奏個沒完沒了的。

 

　　可見，《二泉映月》正是一首意境深邃的「靜謐」型即興音樂例子，可惜而今玩中樂的多是學院派，缺乏即興演出的素養。

 

　　筆者偶發奇想，要是一個電結他手與一個古琴手按各自的音樂風格去作停不了的即興變奏，一個總是急彈狂掃，一個總是輕彈慢揉，看看誰先累死下來。這情況可說想一想就知道答案，肯定是電結他手先累死，而古琴手則依然氣定神閒的奏着。

 

　　如前文所言，「嘈吵」的電結他音樂，是發洩多於藝術。

　　相對來說，像古琴那種「靜謐」型即興音樂，則是昇華。

 

　　發洩永遠是短暫的，而發洩過後往往身心俱疲，昇華卻是悠長的，綿延無盡的。由此又想到，一般人都說「生命在於運動」，但練氣功、瑜伽的人卻感到，「生命在於靜止」。

 

　　再聯想開去，「嘈吵」是屬於陽剛的、年青的，「靜謐」是屬於陰柔的、老成的（但嬰孩何嘗不需要「靜謐」？）

 

　　哲人謂：「一陰一陽謂之道。獨陽不生，孤陰不長。」

 

　　是以，若然懂得「陰陽調和」之道，便知道「嘈吵」音樂與「靜謐」音樂兩者不可偏廢。可惜，鍾情「嘈吵」音樂者常對「靜謐」音樂不屑，而愛好「靜謐」音樂者則對「嘈吵」音樂避之則吉。

 

　　長遠來說，昇華永遠比發洩對人有利，所以，就音樂而言，筆者是「主靜派」。但時代卻是在主「嘈吵」，即使歌者樂者唱着奏着「靜謐」型作品，觀眾也不忘「嘈吵」。

 

　　奇趣的是，西方搖滾這種陽剛文化，來到香港這個華人聚居地，卻不敵華人的陰柔文化，四大天王個個都是文多於武，舞還可以，搖滾則只可點綴點綴。即使Beyond，其音樂也陰柔化了不少。

 

　　以陰陽論音樂，願對你會有所啟發。

 

 

 

　　本文大抵是九三、九四年間發表的，刊載於《成報》「歌與樂」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