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情歌的不流行現象

 

 

　　坦白說，寫了下面這篇文章之後，倒很少留意親情歌在香港流行樂壇的「生態」了，但我相信，這篇老文章對於流行文化的觀察研究，還是有一點啟發意義的。

 

　　數日子，又是快到母親節、父親節的時候了。

 

　　中文歌曲，偶然也會推出這類應節的作品。通常，我們稱這類作品為親情歌曲。

 

　　我忽發興致，追查過去十年來，有多少首親情歌曲流行過，而這些作品內容又是說甚麼的。我翻查了香港電台八零年至八九年的中文歌曲龍虎榜榜首歌資料，能攀上榜首的親情歌曲，只有以下六首：

 

                        溫情滿人間（關菊英主唱）                        1980年

                        親情（羅文主唱）                                        1980年

                        孩子，不要難過（薰妮主唱）                    1981年

                        空櫈（夏韶聲主唱）                                    1985年

                        Mama I Love You（Maria Cordero主唱）    1988年

                        真的愛你（Beyond主唱）                           1989年

 

　　十年，竟只有六首親情歌曲登上流行歌曲榜榜首，這真值得我們思索！

 

　　由此我們似乎不得不承認，親情題材確不會如愛情題材那樣吃得開，它的產量少，能流行的更少。

 

　　想起來，似乎七十年代流行過的親情歌曲，比八十年代更多，如單在七十年代後期，就有《孩兒》、《父母恩》、《故鄉的雨》等先後流行。這是否表示：七七到八一年，青少年還能較接受親情歌曲，八一年以後，新一代ＤＪ，已罕會播放親情歌曲了？

 

　　八十年代的年青人，都不想有歌曲來提醒親情的偉大？八十年代的親子關係和諧得不須反映到流行曲裡？事情自然沒有那麼簡單！

 

　　且先看一下，上述六首榜首親情歌曲是說甚麼的，不外兩大類內容：

                        其一　歌頌親恩的偉大；

                        其二　寫父母對子女的無私關懷鼓勵。

 

　　父母子女之間，難道就只有這些東西可以寫？當然不是，也有中文歌曲是寫這兩大類內容以外的父母子女關係的。如《反叛》（陳慧嫻主唱）中就唱到：「師長很關心的說，不溫書怎會做人；爸媽緊張的說，不准穿短褲熱裙……每次我說我不滿，尊長即加倍主觀，次次判我不對，太似冒牌法官……」此歌曾流行過，但很快就有人抗議，認為歌詞歪曲了師長爸媽的形象。

 

　　比《反叛》更早的，有露雲娜主唱的《大個女》，其中有這樣的歌詞：「不要步步為我擔心雨或晴，前路遠遠你可擔心得幾多？」父母過份關懷愛護得令子女窒息，實在是很多子女的心聲。然而這歌根本沒有流行過。

 

　　近年比較突出的是《媽媽，我沒有做錯》，可是，這歌其實是借母子關係喻寫國事的，而並非立心反映家長的不是。

 

　　其實更突破的描寫也有，如林夕多年前為凡風寫的《兩個屋企》，新近為黃翊寫的《兒歌》，親子關係固不單純，感情也是糾纏不清的。《兩個屋企》沒流行過，後者，估計也不會流行。

 

　　總而言之，總是那些正面頌揚雙親的親情歌才流行，這是否意味：是反映香港這個華人社會，封建家長意識其實很濃，長輩的「屁股」是摸不得的，長輩永遠是對的，不可批評的。故此，縱然詞人想寫負面意識的親情歌，想反映現代親子關係的異化（如以為物質可以代替愛心），也因為唱片公司拒絕接納這些不會為主流意識接受的東西，結果沒能面世，於是這類作品更罕見。

 

　　我們的情歌，已發展到寫赤裸裸的情慾，那麼我們的親情歌曲，何時來個突破，而揭親子關係瘡疤的作品，何時才廣為大眾接受？當然，最主要的關鍵是封建家長意識在這個社會上消亡，不然，都只會是空盼望。

 

　　說來，新一輩的父親母親，沾染到封建家長意識的很少，不少新一輩父母對年歲較大的子女，朋友性質更多於長輩性質，可是這些事情，流行歌曲中一樣沒有反映。可見，雖說流行曲反映世態，但往往要仔細思索才能發現所反映的事物，再者，流行曲雖是時代產物，走在時代最前端，但在某些層面，它其實很保守很落後，本文所舉的，正是好例子。

 

 

 

 

                        ──原文發表於九零年五月號《top純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