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聽來不是情歌，首首是人生淚！

　　

 　　這篇談陳百強的文字不是我寫的，是我的音樂記者朋友霍曉迎寫的，不過她也早沒有當音樂記者了，改了行了。日前，跟她碰面，提及了這篇文字，還很記得我為她這篇文字起的標題。徵得她同意，把這篇文字貼在這裡，作為紀念。原文刊於1994年9月9日的《香港經濟日報》。

 

　　近日，唱片公司及港台為紀念陳百強而假紅館舉行《天王天后演唱會》，又將推出專輯《陳百強紫色的回憶》，突然使人記起，為甚麼某些有才華的人，總無獨有偶地以自己的悲劇（自願或不情願的），來印證他們作品中的訊息？像在飛機失事中化作天空一團火的徐志摩，同樣年青猝死的Jim Crose，Nirvana 的主音 Kurt Cobain，Jim Morrison，Janis Joplin……家駒、陳百強。

 

　　在整個八十年代，陳百強所演繹的大量本地原創作品，確深刻地標誌着不少人的心迹路痕（包括陳百強自己）。

 

　　早期大部份鄭國江填詞的曲目，像《喝采》、《太陽花》、《有了你》、《漣漪》、《幾分鐘的約會》等，歌曲流露年青人真摯含蓄的愛，言情的字裡行間，竟彌漫年青人夢幻式的想像力、信念及理想。

 

　　好像《有了你》裡：「我每日每天都想見妳，那懼風和雨，那懼怕行雷……太快樂就跌一跤都有趣……心中想與妳，變做鳥和魚，置身海闊天空裡。」當中的情是否寫得很天真爛漫？

 

　　而陳百強自己作曲的《太陽花》中：「她的一張小粉臉，竟可使我意志堅……叫我能共現實作戰……願摘太陽花，來為妳編織冠冕。」

 

　　那時候，還有不少類似上述的，揉合了童話式浪漫，同時有點勵志及理想的溫馨作品，演繹的人，是否受歌曲帶動？當時的陳百強，確散發着一股朝氣。

 

　　誰知，歌者及歌是要一起經歷「生老病死」的。

 

　　試回顧陳百強較中期的作品，它們好像跟着他一起邁向成長路途。例如：《突破》、《疾風》、《試問誰沒錯》等等。歌中意識轉為抒發年青人成長時迷惘及失落的情懷。

 

　　像《試問誰沒錯》中：「生生死死散散聚聚像是無形枷鎖，就算苦澀太多，仍是要經歷過……真真假假跌跌撞撞路是無窮坎坷，中間有多少變化風翻雨墮。」

 

　　雖然，類似的歌愈來愈傾向訴說不快樂，但陳百強的演繹仍有一份年青人欲豁出所有的、不服膺現實的生命力。

 

　　然而，陳百強到了較中期的作品，像《盼望的緣份》裡，便有：「但我永遠也是一個，日子孤單的經過……緣份永遠要避開我。」此外，《等》一曲的苦澀味及《不再問究竟》中描述的哭十聲等，不知怎的，歌者與歌的傷感這樣呼應一致。

 

　　十分可惜的是，陳百強到了更後期的作品，演繹得更成熟及投入的《對酒當歌》、《一生何求》、《一生不可自決》等，皆主要是一些把生命中的無奈、失意，從情感挫敗牽扯並引申到其他方面，而流露鬱鬱不得志的、夢想萎縮了的作品。陳百強愈顯浮腫的雙眼，亦讓人感到他懷中的鬱結如藤蔓。

 

　　最重要的是，陳百強的驟然隕落，正告訴我們，歌者本身就是一首「恨歌」，當年歌曲中曾流露的真善美，有誰可延續？

 

　　同時也想起法國哲學家卡繆，他一生訴說研究及解釋分析生命存在的本質和意義，但就在一個冬天清晨漫步時，他竟給一輛倒後駛的垃圾車撞倒，荒謬地結束了生命，享年只四十五歲。

 

　　誰能回答命運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