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歌文化歷史研究者,喜歡鑽研文字與音樂的創作,也喜愛數學與棋藝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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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5-01 21:36:45
筆者玩粵樂可謂甚是偏吃,有不少著名的粵樂名曲是從未奏過。不過,自從獲機會撰寫本欄,倒須要逼自己去親近這些名曲。像今期要談的《蕉石鳴琴》,就是近一兩個月才按譜試奏一番感受一番。
也因此才發覺余其偉在其大作《中國廣東音樂高胡名曲薈萃(余其偉編注演示版)》中,對《蕉石鳴琴》一曲有這樣的注釋說明:「此曲為呂文成先生之處女作,初見於1928-1929年。樂語樸素、單純而富於粵味,對於初學廣東音樂高胡演奏者,是很好的入門之曲。沈允升著的《弦歌中西合譜》第三集(1933年3月版)載入此曲,稱《蝶戀花》,又名《蝶戀殘紅》。」
原來這乃是呂文成的處女作,而樂曲的名字也不止一個。不過現在一般都用《蕉石鳴琴》這個樂曲名字。
雖是呂文成的處女作,其曲調的面貌卻很不一般。當然其中也有一些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粵樂的特點,比如說,曲譜中,除了最後的那個音,其它的音最長都不超過一拍。又如,這個曲調並不覺得有高潮,甚至樂曲一開始便是全曲最高的音:「生」。這兩點:長音不長、不設高潮,都是那些時期的某些粵樂作品的共同點。
《蕉石鳴琴》的篇幅不長,結構則是很傳統的散點透視式的,看上去非常鬆散。筆者覺得,這曲子可分成兩段,另加一個尾聲。如本文所附的旋律分析圖,試把這短短的一曲斷分成九行(句),其中第一至第三行為第一段,第四至第七行是第二段,第八和第九行屬尾聲。
這首樂曲的另一特別處,乃是筆者常說的粵樂創作三大板斧:「連珠」、「頂真」、「回文」,只有「連珠」是密集地使用,「頂真」和「回文」卻只是偶見使用。不過,這一樂曲也多用了別的技法,比如「同頭」、「合尾」又或「連環扣」等等。所謂「連環扣」,就是連續多番地把上一樂句句中的音群移用到下一樂句的句首。如圖所示,《蕉石鳴琴》的第七行至第九行,便有使用這種「連環扣」技法。
連續多句句尾上小迴轉
說特別,此曲從第一行至第七行,其句尾的三個音都是兩短一長,而且都是「甲乙甲」的模式,在這方面倒是非常的統一,也非常的特別。細數一下這些句尾三個音,「上尺上」、「尺工尺」、「工六工」,以及「合士合」及其高八度都使用到,就只是沒有使用「士乙士」或其高八度。或者,這是基於旋律始終以五聲音階為主的考慮,便不使用「士乙士」或其高八度。這種音型,姑稱為「小迴轉」,由於其方向是先上後下,稱為「上小迴轉」是更準確的。細味這樣的兩短一長,長亦最多一拍的「上小迴轉」,在連續多個樂句句尾出現,形成一種很自然的流動感,源源不居,卻又從容不迫。
看看《蕉石鳴琴》的第一段,就如前文所說,是從樂曲的最高音起音,三個樂句,其音階流動都以級進和小跳為主,最大的跳動幅度也僅有純四度,而這樣的大跳動也不多,只有兩處,所以,它們的旋律線都很柔和。旋律的衍展,不但頻繁使用「連珠」手法,也包含兩個回文音群,以及一對成倒影關係的音群,這些因素,使旋律線更添艷麗。此外,三個樂句的音域是漸次向下移,到全曲最長的第三行樂句(長八拍),剛好在最末處出現全曲最低的「合」音,而且也是在這處初次見到「乙」音和「合」音,這種安排是完全符合「步移景換」的中國藝術欣賞情趣──新鮮感總是不斷。由於這第三行最後落在「合」音上,使這樂段有徵調式的明亮感覺。綜合而言,這第一段的三個樂句,感覺上是既柔和,又帶著艷麗和明亮。
第二段有四個樂句,句句都不及第一段的樂句長。除此之外,這第二段也有不少自己的特色。比如,每一句都以「五六」起音,可謂句句同頭,頗是統一。其次,四個樂句,長度分別是三拍半、五拍半、五拍半、三拍半,剛好是對稱的。
這第二段第一句雖短,卻包含一個上行純四度大跳,而且從頗高的「五」起音,音樂意緒是昂揚的。第五行可視為第四行的擴充,是其音樂意緒的加強申述,當中再頻繁使用「連珠」,加上自身的「魚咬尾」,旋律線亦見艷美。這一行還初見「反」音,帶來又一番新鮮感。第六行跟第五行開始的十個音全相同,句尾的音則另換。說來,這第六行句尾的十個音,是把「工六尺工尺」作連珠式重現,但節拍上卻不一樣,故此重覆之中卻是帶着變化。在音域上,第二段頭三個樂句都在中高音區內流轉,因而這一段的最後一句,突然以往下大跳七度(這樣大的幅度,是此前未見哩)的方式輾轉回落到最低的「合」音上,不但對比強烈,跌宕感也很強,而要說它的音樂意緒,則感到是由衷的讚嘆。
短音變異如兩聲部複合
小小的樂曲,很快便到尾聲。但這個尾聲,仍要轉出新景致。前半截出現前所未見的短促頓音,共八個,聽來滿是跳躍感。想來,不少傳統粵樂作品,都會有一兩處小片段出現短促的樂音,既跟整首曲子作強烈的對比,而且也往往是使人印象深刻的。比如過去筆者在本欄談過的《平湖秋月》、《孔雀開屏》便是好例子。這一點真值得注意,暫且稱之為「短音變異」吧!回說這八個短音,以西洋音樂觀點視之,也可以看作是兩個聲部的複合,也許,呂文成在寫這處女作時,已有受西方音樂的影響吧。
第一和第二段,最末的音都是落在「合」音上,因而可以認為樂曲是「徵調式」的,但在這尾聲,結束音卻落在「工」音上,明顯沒有返回調式的主音「合」音或「六」音上。所以,這種結束方式是欠圓滿的,似完未完,而作曲人也是想呈現這種意猶未盡的感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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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本文原刊於2016年四月號(第一六八期)《戲曲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