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血太平山》舊詞如寫今日事

 

 

　　近年黃耀明久不久就會重唱一些舊粵語歌，比如兩年前便重唱了原面世於1962年的廣播劇歌曲《勁草嬌花》，而通常他的翻唱都會發掘出歌曲的新的意義。

 

　　近日，黃耀明為了一個跟麗的和亞視有關的演唱會，挑選了面世於1981年的麗的劇集主題曲《浴血太平山》來作宣傳歌，不過，今次看來也不用特別為《浴血太平山》賦予甚麼新意義，因為不少人都覺得，當中的歌詞，三十多年後再聽，彷彿仍然很能反映現實，委實是奇。

 

　　說起來，1981年的時候還只是初寫樂評，所寫的很少全部就歌詞而發，就只是大體上說說而已。

 

　　然而，1981年的時候，也正值學院中人開始關注粵語流行曲及其歌詞，那時好些大專學生都拿粵語歌做研究對象，亦有個別教授為文探討粵語歌詞的語法問題，記得其中一篇學者談粵語歌語法問題的文章，寫得非常詳盡，分門別類的說了當時粵語歌詞許多語法上的問題，也舉了非常多的歌詞作例子，其中以《浴血太平山》為例的，有三處。當時初寫樂評，邊學邊寫，對這些文章所舉的案例，每每印象深刻。

 

　　那三處，其一是甫開始的「世事混亂，似靜未靜」，論者認為語意矛盾，既是「混亂」，便不會「似靜未靜」，按理解，論者是說，既是「混亂」，便絕不會安寧，而不會是「似靜未靜」。其二是「誰情願寸地都給你霸領」中的「霸領」一詞，論者認為屬生造。其三是「我那可屈膝恭恭也敬敬」，當中的「也」字，論者認為屬冗字。

 

　　論者是以語法談論歌詞，目的是讓讀者明白語法的常態，但有時歌詞為了表現的需要，可以打破一下常規，這也應是常識。

 

　　先說「世事混亂，似靜未靜」，這句是否一定產生語意矛盾？觀乎現今的香港，有人覺得是亂世，卻也有人覺得生活尚算正常，這已經是很矛盾了，所以，以現今的世道而言，「世事混亂，似靜未靜」，是一點都不矛盾哩。相信，詞人寫的就正是這種似矛盾卻確實如此的現實感受。

 

　　其次，關於「霸領」是生造之說，相信，這處填寫「佔領」或「霸佔」都可以協音的，這樣也肯定沒有生造的問題，而後一選擇會不押韻而已，然而這一句不押韻也不是問題。可是詞人還是選用「霸領」，而不寫「佔領」、「霸佔」，看來是認為「霸領」才能表達其中意思。以個人感覺，從語法角度看，「霸領」無疑頗是陌生，但創作人是可以藉此帶給欣賞者陌生化的感覺。

 

　　至於「我那可屈膝恭恭也敬敬」中的「也」字，確屬冗字，只為了一字一音，詞人不能不在「恭恭敬敬」之間加個「也」字。愚見嘗認為，這個「也」字不加也可以，就讓第二個「恭」字拖唱一個音便可。由這個例子可見，早在八十年代初，粵語流行曲最好一音一字的規矩，已經形成，但其實中文歌曲從頭到尾都一音一字，並不好聽。只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審美情趣，而今，新世代早習慣中文歌是一音一字的，覺得這樣才美。話說回來，《浴血太平山》那種壓迫感極強的曲意，倒宜以一字一音的形態來表現。

 

　　值得一提的是，《浴血太平山》的曲調是用三拍子來譜寫的，那個時代的樂迷，有些人會聯想到湯鍾士的一首《Delilah》。三拍子節拍，一般宜於表現輕柔的意緒，但作曲人竟以之表現強力的壓迫感，甚是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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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說詞話」專欄，見報標題是「舊日詞反映今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