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偉文《你瘦夠了嗎？》（鄭欣宜唱）

 

 

　　鄭欣宜近期的新歌叫《你瘦夠了嗎》，可謂是一次「肥人反擊戰」，當然，也可說是特意針對纖體這消費符號來讓歌曲更矚目，這商業計算是所謂的「冇得輸」。

 

　　「肥人反擊戰」的歌曲，不是今天才有，回望起來，大家會發覺，六十年前的七十八轉唱片時代都已經有。

 

　　1955年6月14日面世的一首《多多福》，就是這類歌曲的先鋒，由胡文森據廣東音樂《旱天雷》填詞，頗肥壯的何大傻演唱。這首歌在1959年又收進一張三十三轉集錦唱片，標題正是《多多福》，看來當年是流行過的。

 

　　「邊個話我肥，哈哈哈，請佢食雞脾啦。乜你話我肥咩肥咩，我鍾意係肥，嗱肥人肥福份……時時大擦，天天睇戲享慣食慣食得瞓得做得捱得又有心得你邊係我個皮……陣陣大風體溫好似焗張棉被……肥佬都好多夠運氣，肥婆肥佬入雙出對恨就恨懵你……」

 

　　這種諧趣歌曲由肥胖歌手來唱，始合形象，不過，說是「肥人反擊戰」卻是未必，因為既是諧謔，實質上仍是在鞏固肥胖是社會大忌的意識：肥就是「醜」、肥就是沒有異性喜歡……

 

　　說來鄭欣宜的母親沈殿霞亦唱過這類歌曲。1969年尾，在粵語片《餐搵餐食餐餐有》之中，沈殿霞高唱羅寶生以《賭仔自嘆》曲調填詞的《為食經》：「燒雞翼，我自細中意食，燒乳鴿，好過食筵席……我認真肥壯十分有型，體格想健美，學我密咁食，我強壯兼有力，實冇生癪，我出名大食，食嘢真刺激……」詞人是特意強調歌者的肥壯，實際還是拿肥胖作為謔笑對象吧。

 

　　到八十年代，「肥人反擊戰」題材有新的策略：「反對少過四十四噸重，因我想要戲弄那猛風，風猛捲起人人亂咁舂，一眼睇見，佢話眼都痛。當你只有四十四安重，一有水浸你就四處沖，因我可變浮床任意飄，飄過千里我又趣怪出眾。見你奄奄尖尖連食塊餅仔梗話咪啦、咪啦、怕怕、怕怕，你奀過支掃把，又似乾蒸苦瓜，又會畀風吹起人人怕。應該擁有四十四噸愛，將愛鋪滿世上佈滿四海，相親相愛浮雲自會開，不分輕重照樣與你去愛。」

 

　　這是1981年面世的歌曲，林振強據一首西曲填詞，曾路得主唱，歌名是《四十四噸》。林振強向來喜歡誇張地使用數量，於是富於想像力的寫出「反對少過四十四噸重」、「可變浮床任意飄」……不管寫肥寫瘦都如漫畫般。歌詞最後幾句似乎有點離題，由寫肥寫瘦忽而轉到寫情情愛愛，雖然其中提到「不分輕重」，焦點卻感模糊。

 

　　粗略地回顧了幾首早年的「肥人反擊戰」歌曲，再來看鄭欣宜的《你瘦夠了嗎》，措辭自是饒富時代氣息。詞人黃偉文從舞步寫起：「踢躂、探戈、爵士舞，統統我一秒學到……一噸也可以勁舞，根本精彩的，叫各有各的態度。」這是很聰明的落筆角度，以此表現肥胖不是問題，各種高難舞步俱可應付裕如，那形象甚是鮮明。

 

　　雖說《你瘦夠了嗎》是頗有商業計算，但詞人連番「拷問」：「你瘦夠了嗎？」又質疑「你的魅力和自信」真會「因減（纖體成功）得加？」等等，當是發自內心的話語。何況這首歌曲跟上文列舉的幾首老歌相比，是盡除諧趣成份，是嚴肅地來表達這「反擊」的態度。相信，也會有不少聆賞者聽罷會思索有關的身體消費與社會文化。

 

 

按：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說詞話」專欄，見報標題是「歌曲肥瘦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