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歌文化歷史研究者,喜歡鑽研文字與音樂的創作,也喜愛數學與棋藝等等。
分类: IT职场
2015-02-17 09:54:38
總是到農曆年歲暮,才會在超市或商場之中聽到中樂,《歡樂歌》、《紫竹調》、《龍飛鳳舞》等等一一傳來。也幸虧還有農曆新年,不然,我們便「進步」地「時代」地把中樂隔絕於所有公共空間。
有關音樂歌曲的傳揚,想到另一些情況。比如偶然走進佛具店,聽到店中播着的佛教音樂,卻是耳熟能詳的音調──當年麗的電視的武俠名劇《天蠶變》的插曲《換到千般恨》,當然,他們不叫《換到千般恨》,而是喚作《一聲佛號一聲心》。
《換到千般恨》是何時獲佛教音樂吸納,不曾考究,可是也知道這首歌調亦獲粵劇粵曲界吸納,變成粵曲小曲,1999年時由廣東省曲藝家協會編的《小曲三百首》,就收有這首「小曲」,歌名變成《千般恨》,還附有曲詞:「白雪冰肌襯艷妝,踏上千尺萬重浪,與君相見,記起當初事,又怕追憶那堪回頭望……」那是粵曲《夢會太湖》中的片段。曲詞作者是陳文達的兒子陳自強。可見,至少在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時候,《換到千般恨》便已經變成粵曲小曲,而且頗知名。
筆者也記得,1997年,一輯名為《大廣州》的粵樂唱片,由余其偉主奏,其中的一首《雪中燕》,奏的實在不止《帝女花.庵遇》中那段《雪中燕》,還串聯進《換到千般恨》。
如是觀看,《換到千般恨》還變成粵樂!
又是佛曲又是粵曲小曲又是粵樂,《換到千般恨》這首港產粵語流行曲的影響力真是奇大奇遠,跨越三重邊界。也因此,有些年輕人會感到混亂,弄不清這個曲調究竟最先是粵曲小曲還是粵語流行曲,會不會是黎小田「參考」粵曲小曲寫成的?但根本不可能亂,肯定是先有粵語流行曲《換到千般恨》,多年後陸續跨界成佛曲、粵曲小曲和粵樂。
事情發展到這樣,正面地看,黎小田該為此感到自豪!正如張徹的《高山青》給誤會為台灣高山族民歌,周聰的《家和萬事興(一支竹仔)》給誤會為傳統廣東童謠,絕對是一種讚譽!
許冠傑時代開始及其後的粵語流行曲而能獲吸納為佛曲、粵曲小曲並廣獲傳揚的,除了《換到千般恨》,怕也難找到其他,而所以難找到其他,原因不難推斷:
從七十年代後期起,粵語流行曲為了「進步」,為了提升地位,是悄悄地進行「去粵曲化」的舉措(比如表現在歌詞上便是務求一音一字,忌一字唱三四個音),到九十年代,更「進步」到「去中國小調化」,這樣再發展了十多年,當台灣捲起「中國風」,香港流行音樂人要跟這風潮卻倍見吃力。
可以說,近幾十年,香港粵語流行曲是成功地「去粵曲化」,與粵曲小曲「河水不犯井水」,此情此境之下,歌曲風格韻味能為粵劇粵曲所用,進而能獲粵劇粵曲界看中吸納作小曲,這種事又豈會再有?《換到千般恨》隨時變成粵語流行曲之中的「最後一首粵曲小曲」,此是好事?還是壞事?
到今時今日,我們是否需要重新思索一下,粵語流行曲要「進步」要有崇高地位,是否仍必需「去粵曲化」,粵語流行曲與粵曲小曲真的仍是勢不兩立?
大家都覺得,今時今日的粵語流行曲,可以很搖滾可以很藍調可以很爵士可以很騷靈可以很西式民謠……但多元化之中偏偏像有一個禁區:不可以「很粵曲小曲」。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心思與審美趣味?
按: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說詞話」專欄,見報標題是「公共空間揚中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