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開屏》 調不厭轉 珠不厭連

　　由何大傻創作的《孔雀開屏》，是廣東音樂的一大經典，據花城出版社二零零三年一月初版的《廣東音樂二百首》（廣東省當代文藝研究所編）對此曲的一條說明謂：「樂譜見一九三二年沈允升編《弦歌中西合譜》」，所以可估計它是面世於一九三零年代初。關於此曲，向來有個傳言，話說上世紀三十年代初，有一個名叫「孔雀屏」的戲班，六個台柱是丁公醒、馮俠魂、陳非儂、小英英、白玉堂、半日安，其首演曲目據云就是《孔雀開屏》，而何大傻的粵樂《孔雀開屏》也是特為這個「孔雀屏」戲班撰寫的。不過，這只是傳說，難尋實據，姑妄聞之姑錄之。

 

　　《孔雀開屏》一曲還有一個說法，那就是引子那四個音：上尺工合，是由「孔雀開屏」四個字問字取腔而得。試以「孔雀開屏」唱上尺工合四個音，由於粵人喜把「雀」字變調讀成「高入」聲，故而這樣唱來是頗協音的。可以說，若真是這樣，則是廣東音樂很特獨的一種創作手法。由是想到後來，陳文達以「雲吞麵」三個字問字取腔得「上六工」，譜成《賣雲吞》一曲，又或許冠傑以「財神到」三個字問字取腔得「工六生」，譜成《財神到》一歌。

 

　　其實，引子的四個音「上尺工合」跟整首樂曲是無甚關係的，頂多只是預示了樂曲最終會以「徵」音結束而已。

 

　　不計樂曲大段重覆演奏的段落，筆者把《孔雀開屏》斷分成「引子」加「十三行樂句」，並隱約可分成四小段。第一二行是第一小段、三至五行是第二小段、六至九行是第三小段，十至十三行是第四小段。

 

調門轉七次　調式亦三種

　　《孔雀開屏》一大特點是調不厭轉。除了本調，它有時以「壓上」手法（即收起「上」音，讓「乙」音亮相並佔吃重角色）向上方五度轉調，一般感覺較本調抑鬱（故以下簡稱「鬱調」）。也見到有以「忘工」手法（即收起「工」音，讓「反」音亮相並佔吃重角色）向下方五度轉調，一般感覺較本調開揚（故以下簡稱「揚調」）。事實上，引子剛奏罷，樂曲便即時轉到「鬱調」去，第二小段轉回本調。第三小段則三調俱全，先是轉到「揚調」，繼而轉回本調，旋又轉到「鬱調」。最後的第四段，先是短暫地轉回本調，然後便轉到「鬱調」去，直至這個小段落的完結。如此數來，調性的轉換，共有七次之多！這僅就調高而言，若從調式來看，則這首樂曲也用到「宮」、「商」、「徵」三種調式。可見，這作品的調性變化甚是豐富。

 

　　調性變化一般是徵示情感色彩的變化，但有時也可以是描繪不同人物之間的對話，或內心深處不同聲音之間的對話。《孔雀開屏》看來是兼而有之。

 

　　第一小段在「鬱調」上展開，並結束在「商」音上。兩行樂句，第一行在中音區上詠唱，第二行卻在低音區上抒發，如此對比，很是突顯第二行的深情。這兩行樂句都用到「當句重覆」的手法，但第二行是更顯眼些，是以也特別有強調的力量。

 

　　第二小段在本調上進行，終止音轉用「宮音」，在情感色彩上比第一小段明亮。其中出現了全曲的最低音，延續並強化了第一小段的深情。這個小段落，旋律是不斷地「轉」出新境，彷似沒有「折」回，隱約感到有音群再現的地方，是分析圖中有綠色括號（共三個）之處。這三行樂句的一大特色是數次採用頂真手法，使旋律銜接很是流麗。說來，這是以「散」（幾乎不見折回）對比第一小段的「整」（兩番當句重覆），而這種「散」，表現的是一些無拘無束的美麗情思，或此落彼起，或浮想聯翩。

 

新奇音符組合　如見孔雀開屏

　　第三小段頭兩行即轉到「揚調」上，這是比第二小段的情感色彩更加明亮了！不但如此，（第六行）在音調上還轉出更新奇的音符組合──細碎、下躍及特殊的連珠，充滿吸引力，大抵可以想像為乍見孔雀終展示牠的美麗屏兒所引發的讚嘆與驚喜：「哎吔！開囉！開囉！真靚！真靚！真妙！」。其後的三行，一行一調──「揚調」→本調→「鬱調」，然不管那個調，旋律始終是以「商」音為中心音，屢次上下纏繞，不時當句重現，從而反覆詠唱，把那種酣暢心情抒寫得淋漓盡致。這一段的最後一行（即分析圖中的第九行）樂句雖處在「鬱調」上，但音調繁密絢麗兼沉厚，而且緊接上一行的樂句進行，那是使情感得到更深層的抒發。其實，這第九行樂句，是作了較遠距離的折回，當中兼有第一行及第二行的音調材料。

 

　　最後的第四小段，截取了不少之前各段的素材來融鑄建構，大有「起承轉合」那種「合」的意味。一開始是從之前的沉厚「鬱調」轉到本調，並且在全曲最高音區處唱出，這樣陡然拔高，感覺是豁然面對開闊之境。這一行最高音旋律，節拍不徐不疾，音音是平滑的級進，又具回文與連珠的因素，看來平凡卻甚感美妙。最後三行，再轉到「鬱調」上，但終止音換為「徵」音，加上幾行旋律在音區上轉移迅速，高而忽低旋又回到中音區，以至像「工士」的下行大跳、「五六」的五次冒現等等，所產生的感覺，是音調柔媚而輕盈，並不算「鬱」。

 

獨特連珠之法　別無分號

　　《孔雀開屏》曲中用了非常多的連珠與頂真手法，故此旋律頗見流暢華美。究其實，「頂真」也屬「連珠」手法，但由於出現於兩個句子相接之處，便特別拈出另予名堂，像是不相類的手法而已。再說，《孔雀開屏》中有兩處的「連珠」形式非常特別，也許「別無分號」。比如說第六行的樂音，是單音連珠與雙音連珠的巧妙組合。最後的第十三行，六拍多之中，「五六」這組雙音衍成「五連珠」，即使不是「別無分號」也罕見之極。

 

 

 

 

 

　　網上版補記：

　　也許是這首曲子的轉調與連珠手法都太搶眼了，再重看文稿，始發現有不少回文音群都走了眼。

　　現補記一下：

第九行：六工尺上士合合士上尺工六（很大的一個回文音群）

第十一行：五生五六工六五生五

第十二行：六工尺工六

可能還有遺漏。

 

 

按：本文原刊於2014年十月號（第一五零期）《戲曲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