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詞一開始便拗口……

 

 

　　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話詞說」專欄，見報標題是「《共你痴痴愛在》唔啱音」。

 

 

　　由於當年的電視劇《風雲》主題曲給移用為電影《竊聽風雲３》的主題曲，不免把這首原名《共你痴痴愛在》的老歌多聽多哼幾次，然後才醒悟這首老歌，歌詞一開始頗拗口。

 

　　按旋律，開始四個音，第三個應填陽平聲字，其餘三個最好填陽去聲字或陽入聲字。但歌詞開始的四個字是「青（陰平）山（陰平）原（陽平）是（陽去）」，換句話說，開始那兩個應填較低音字的位置，給填上兩個很高音的字。這情況下，要把「青山」兩個高音字唱得清楚而且能露字，實在需要一點技巧。一般人要是信口唱去，則「青山」二字便有倒到「陽去聲」的趨向。幸而，「青山」二字縱使唱倒成「陽去聲」，卻是有音無字的，聆聽者應不會聽成別的意思。也許正因為唱倒了也不會讓聽者聽成別的意思，黃霑才作這種選擇。

 

　　歌詞一開始便拗口，在粵語流行曲之中是十分罕見的。但只是偶然有一兩首是這樣，倒也未必人人能察覺。

 

　　說來，在《共你痴痴愛在》的同一位置上，黃霑還分別填了「當初你面」和「風中仍共」，當中由於「當初」及「面」的影響下，「你」字顯得拗口；而「風中」與「青山」的拗口情況完全相若，而這一回唱倒了是有音有字的，變成「鳳頌」，但黃霑還是不改。

 

　　或者，有時真是詞意更要緊些，「風中」唱倒成「鳳頌」，只是偶一產生的小疵，聽眾不會斤斤計較。例如黃霑另一詞作《倚天屠龍記》裏，「忘情棄愛世上有真英雄」會唱倒成「忘情棄愛『西廂』有真英雄」，但不是大問題。

 

　　其實黃霑詞作，有比這個倒字倒得更厲害的。比如在更老的電視歌《家變》之中，「迎接那變幻，今生與你，擁抱着永恆。」最後那個詞語「永恆」，縱使咬字工夫好如羅文，無論如何努力咬字，唱出來仍是「永幸」。這樣拗口的字，為何會收貨？筆者不免猜，也許是因為黃霑有「三字經神功」吧。假如填詞的是個填詞界初哥，竟然填出「擁抱着永『幸』」，詞作早就被退回去並勒令修改。

 

　　由歌曲一開始便是拗口的倒字，筆者想到一個也不是人人察覺的例子。那是較年輕的「老歌」，由蔣志光和羅大佑合唱的《皇后大道東》。歌詞開始部份為：「皇后大道西又皇后大道東……」，其實仔細聽清楚，歌者唱的是「『旺』后大道西又『旺』后大道東」，但相信在這情況下，聽眾都有自動校正的「機制」，聽來只覺是「皇后」而不覺是「旺后」。

 

　　曾從填詞人潘源良處了解過有關這首歌詞的幕後軼聞。原來在林夕填這首歌之前，林振強和潘源良都填過這個曲調。潘填的時候，據說曲譜上已指示了歌曲開始處宜填「皇后大道東（或中、西）」，可是潘感到根本「唔啱音」，沒有理會這個提示，另外填了別的題材。到林夕填的時候，才依照那些指示，在相應之處填上「皇后大道東」、「皇后大道西」等等，大膽地讓它一開始便「唔啱音」。

 

　　實在這《皇后大道東》也是個很好的啟示。相信羅大佑創作這首曲調時，有一部份旋律乃是因「皇后大道東」等街名的字音而生的，他是國語人，覺得把「皇后大道東」唱成mi mi mi mi la沒有問題，卻是歪打正着，寫出了個美麗旋律來。假如寫曲的是粵語人，可能會執着地要弄成re mi mi mi la，旋律線反而不美！

 

　　「啱音」重要？還是旋律線條與詞意重要？本文談的例子相信有助取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