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歌文化歷史研究者,喜歡鑽研文字與音樂的創作,也喜愛數學與棋藝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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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7-23 09:21:42
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話詞說」專欄,見報標題是「香港流行樂壇碎片現象」。
同文占飛兄於本月十五日的「忽然文化」專欄談「i世代碎片化」的現象,讀後頗有啟發,至少,是可以嘗試採用「碎片化」的概念來解說當代香港流行曲的好些表徵與表象。
筆者恰恰在本月八日談過一首小肥作曲、李峻一填詞的《自拍》,指出這闋中式小調的一大特色是「音符非常繁密。以第一個主歌樂段來說,八小節內有五十一個音,平均每小節至少有六個音……」事實上,音符非常繁密乃是當代華語流行曲旋律的重要特色,九成以上的作品俱有這個特徵。
轉換一下視角,「音符非常繁密」就是一種「碎片化」──以繁密的音符把一個小節的空間弄得細細碎碎。
近日林子祥作曲兼主唱的《衝上雲霄Ⅱ》主題曲被指老套,太八十年代風格。有人寧可劇集用回當年陳奕迅唱的《衝上雲霄》主題曲《歲月如歌》。
單用音符密度分析,並以兩首主題曲的頭四拍為例,陳奕迅唱的《歲月如歌》,頭四拍共填了十二個字,但《衝上雲霄Ⅱ》主題曲頭四拍卻只需填五個字。哪首歌更見「碎片化」,已可見一斑。
這些分別,也就是不同年代的人的審美差異,代溝也因此形成。
旋律既然「碎片化」得細細復碎碎,歌詞的字數自然因此變得像萬里長城般長又長。傳統中文歌詞所崇尚的短小精悍以至意在言外等等,在這種「碎片化」旋律時代,是不可能再維持下去的,當代粵語歌詞有另一種審美趣味,往往是字多多意不多,中年或以上的人對這些會很不適應,常常認為現在的粵語歌詞「不知所謂」。這當然也是代溝問題!
「碎片化」旋律既成為當今粵語流行曲的主流,大抵誰也沒法隻手挽狂瀾。不過,倒是想起以前八十年代的時候,認為日本流行曲的旋律才會這樣「碎片化」,因為日語乃是音節繁密的語言,為了與之相匹配,旋律的音符最好也是繁密的。當年很多改編自日本流行曲的粵語歌,也初步顯現出「字多多意不多」的審美趣味,甚至有人認為這種歌似南無念經。會不會是香港的音樂人已在不知不覺之間被日本流行曲俘虜了?當然,筆者更相信是音樂人為求得旋律上的創意而必須這樣做的,未必跟日本流行曲旋律的曲風有關。因為傳統那些四拍只佈置寥寥三五個音的寫法,實在太難再寫出新意,唯有把這四拍「碎片化」成七至十多個音,才會容易開拓出新天地。
從「碎片化」旋律,筆者倒也想起,以前好些據廣東音樂填詞的粵語歌如《禪院鐘聲》、《哥仔靚》(調寄《餓馬搖鈴》)其實也有「碎片化」的傾向的。但我們也必須明白,這些廣東音樂原是純音樂作品,即所謂的「器樂曲」,寫的時候並不會考慮日後會否有人填上歌詞來唱。在純音樂作品的世界,更見細碎的「碎片化」旋律都有,但創作者肯定不曾預算會有人填詞來唱。從這個角度看,現在的粵語歌當是越來越器樂化。不同的是,以前的器樂曲《禪院鐘聲》、《餓馬搖鈴》等,歌唱性很強;現在那些傾向器樂化的粵語歌,歌唱性卻不時變弱(因為更似南無)。事實上,像《禪院鐘聲》,由於歌唱性強,光用一把二胡,就可以奏得很動聽,而今的粵語歌,很多的歌唱性都削弱了,光用一把二胡,一般是難以拉得動聽的,必須有其他樂器伴奏。這兒,可見到另一種審美趣味的時代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