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峻一《自拍》（陳慧敏唱）

 

 

　　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話詞說」專欄，見報標題是「新世紀玩意ｘ中國式小調」。

 

　　自從有了「中國風歌曲」這種標籤，一般八、九十後都樂得使用。但筆者對此很不以為然，因為粵語流行曲從誕生那天起就有「廣東小曲」、「小調」或「中式小調」，風味極其「中國」，何須再有一個「中國風歌曲」的標籤！再說，這「中國風歌曲」隱含一種意思：華語流行曲「從來」沒有「中國風味」的歌曲作品，有的全都是洋化的音樂創作，近年才開始嘗試加進「中國」風味的元素，為了標識，就標籤為「中國風歌曲」，但這含義根本是謬誤！

 

　　想到這些，緣起於陳慧敏主唱，小肥曲、李峻一詞的《自拍》，歌曲旋律是以純五聲音階曲調構成的，很自然便具有中式小調的風味。

 

　　由於這闋歌調被視為「中國風」，於是有網民認為像「自拍」這樣新世紀的名詞，與「中國風」甚是不配。但歌詞確是描述女孩子要趁青春留倩影，經常自行拍下容顏身影，這種行為，古代絕對沒有，又如何找一個古典語詞來代替呢？

 

　　《自拍》雖是中式小調，但跟以前許冠傑的《莫等待》、林子祥的《在水中央》等等很不同的是：音符非常繁密。以第一個主歌樂段來說，八小節內有五十一個音，平均每小節至少有六個音，唇與舌俱難偷歇。當年曾指《在水中央》等中式小調是「趕住收工」式的，而今的中式小調，容或已稍減「趕住收工」之弊，但不住地喃喃，以至罕能有一唱三嘆的情致，所導至的結果其實也相似。但話又得說回來，《自拍》的旋律有三段，在歌中只出現過一次的第三段（或可稱為第二副歌），全段兩個長句俱無歌詞，歌者全以「啦啦啦」的聲音把它哼唱（這也證明不是一旦多拖唱幾個音便必然有粵曲味），而兩個長句的末音都長四拍或以上，這既是漂亮的「留白」，與其餘兩段也形成很好的疏密對比。

 

　　歌詞從春雨寫起：「春雨中夜櫻晚燈倒影在河兩側，淒美的夜色會否叫這艷容倍增，鏡頭置上來俯瞰，相中人更添風韻，笑容要柔媚仿似望見情人……」其中刻意提到「仿似望見情人」，言外之意顯然是自拍者此刻是孤零零一個，沒有情人，卻希望拍出沉浸在愛河之中的感覺，俾讓別人或自己看照片時都能看得舒服。曲調中已有甚多的字位可供填詞，卻仍出了點語病：「叫這艷容倍增」，我們會明白實際是說容顏倍見美麗，可字面上卻是「美麗臉孔」的數量倍增之意。

 

　　接下來的歌詞，詞人繼續借女子自拍的行為與表層思緒，映照她心底的另一份情懷：她總是禁不住頻頻自拍，固然是想多為自己的青春美貌留下印記，但也實在是怕歲月無情，青春轉眼便逝，更怕是久久找不到心上人，孤寂難熬。正如歌曲的副歌中所唱的：「年華逐秒飄遠，誤過幾次姻緣，趁年少，鏡頭將美麗留住。橋頭落了飄雪，絕美景緻難獨佔，只盼這自拍的臉，風騷而永不哀怨……」一句「誤過幾次姻緣」，透露詞中的女主角情路坎坷，也不知為此磋跎了多少歲月，看來雖然仍屬青春女子，那青春大抵也所餘無幾了。至於另一句「只盼這自拍的臉風騷而永不哀怨」，可以想見這女子表面從容滿帶自信，兼又無愁無慮，但其實是在強制哀怨情緒不使流露，這樣做人絕對是辛苦的！

 

　　由這首歌詞可知，新世紀的中式小調，填的詞已不可能純是月上柳梢蝶戀花，也必須有些當代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