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雲追月》的本意式填詞版本

 

　　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話詞說」專欄，見報標題是「《彩雲追月》反映的流行現象」。

 

　　廣東人向來奉行「拿來主義」，歐西流行曲都可以變成粵曲裏的小曲，何況國樂。《帝女花．香夭》一段，原曲本是琵琶古曲《塞上曲》中的一段《妝台秋思》。劉鳳唱的一支粵曲《腸斷大江東》（亦名《惆悵大江東》），開始處便採用洞簫名曲《幽思》來填詞演唱。

 

　　幾十年前，香港的粵語流行曲，也有若干例子是以國樂名曲來填新詞演唱的。像周聰詞，周聰、許卿卿合唱的《鸞鳳和鳴》，乃取自著名京劇曲牌《夜深沉》，這首粵語歌收於標題為《快樂進行曲》的大碟（編號WL129），1959年面世。又如胡文森詞，許艷秋唱的《鷓鴣飛》，則改編自著名的同名笛曲，收於標題為《青春的情侶》的大碟（編號WL171），1961年面世。

 

　　奈何那些年的粵語流行曲，地位既低，且俗易傳雅難傳。日前問過一位資深笛子高手：「知否《鷓鴣飛》曾改成粵語流行曲」，對方訝然：「是嗎？」。

 

　　看看以下的曲詞：「明月究竟在哪方？白晝自潛藏，夜晚露毫芒，光輝普照世間上。漫照著平陽，又照著橋樑，皓影千家人共仰。人立晚風月照中，獨散步長廊，月浸在池塘，歡欣充滿了心上，靜聽樂悠揚，逾覺樂洋洋，夜鳥高枝齊和唱……如立明月旁，如上天堂，身軀搖蕩俯身遙望世界上。海翻浪，千點光，飄飄泛泛碧天在望，欣見明月逾清朗。」

 

　　詞是李願聞寫的，屬雅詞，調寄的也是國樂中的名曲：《彩雲追月》。據作曲家于粦憶記，這闋歌詞是特為電影《永遠的微笑》而填寫的，由崔妙芝演唱。于粦謂，這應是《彩雲追月》第一個歌曲版本。查電影《永遠的微笑》由白茵主演，首次公映的年份是1963年，距今剛好五十年！

 

　　《彩雲追月》是在1935年的時候由曾留學法國學音樂的任光創作的輕音樂作品，曲中採用了不少西洋作曲手法，是很摩登的國樂。近年網上有傳，此曲本是廣東地區一帶的民間音樂，甚至李鴻章都聽過，並把曲譜上呈朝廷。此說殊不可信，筆者曾在敝博客寫過一篇辨說文字「李鴻章聽過《彩雲追月》？」所以在此就不贅言了。

 

　　1969年的時候，崔妙芝曾把李願聞填詞的《彩雲追月》灌成唱片，惜知者不多。據《彩雲追月》填詞的歌曲，人們更熟知的是台灣的國語版本《幾度花落時》，鄭錦昌唱的另一粵語版《幾度夕陽紅》，以至更後來葉蒨文唱的又一粵語版《紅塵》。其中，還可說到日本作曲家古賀政男涉嫌剽竊《彩雲追月》之事，但這兒不想岔開了。

 

　　說了四種調寄《彩雲追月》的歌曲版本，當中《幾度花落時》、《幾度夕陽紅》和《紅塵》三個版本都捨棄了《彩雲追月》原曲中的最後一段，只採用了開始的兩段。唯有李願聞填的版本是依足原曲來填，一段都沒有少，何況，李願聞所作的還是古代文人所喜歡的「本意式填詞」，也就是依足原作標題的語境來填寫新詞。所以，李氏填的《彩雲追月》是四個版本中最難能而可貴的。可惜這個版本產生於粵語流行曲地位低微的年代，加上總是俗傳雅不傳，不少人又對伶人的演繹頗多抗拒，故此縱是「第一（首歌曲版本）」也枉然，這個版本是如此的寂寂無聞於世間。

 

　　但筆者卻相信，現在的中樂音樂會上，常把《彩雲追月》以粵樂風格演奏，其遠因也應可追溯至李願聞填詞的這個五十年前歌曲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