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歌文化歷史研究者,喜歡鑽研文字與音樂的創作,也喜愛數學與棋藝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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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10 08:33:00
隨著歷史發展,音樂演奏從戶外走進室內,也從民間藝人發展至有專業的、學院派的演奏家。廣東音樂的形態因而也在不斷變化,至少不需要那麼響了。到建國後,由於政治文化的差別,內地的粵樂與香港的粵樂,發展上也有天壤之別。「廣東音樂系列」其後的三個音樂會,正好充分展示廣東音樂這些豐富的歷史變化。
在香港粵樂團的「竹影迷弓音樂會」上,音樂會的靈魂人物蔡永康,兼擅揚琴、小提琴及其他多種樂器,但音樂會上主要還是奏揚琴和拉小提琴,大抵因此而把音樂會命名為「竹影迷弓」,以這兩件樂器奏廣東音樂,說明廣東音樂開始變成「室樂」。這音樂會選的曲目,以建國前香港粵樂家寫的又或屬古曲的作品較多,這一類型的粵樂,形式上用任一種樂器都可以把它奏出來,不一定用揚琴、小提琴,也因此,大部份都適於填詞演唱,而且也確實是很多都曾經變成歌曲。如《流水行雲》變成歌曲《賣花女》、《旱天雷》變成歌曲《邊個話我傻》等等。
對比起竹韻小集的「『粵來粵好』音樂會」,後者選奏了不少建國後內地的粵樂新作,如《山鄉春早》、《織出彩虹萬里長》、《春到田間》、《羊城歡歌》等等。這種粵樂,再難以隨便用一種樂器去把它完整地奏出來,要填詞演唱也不好處理。這些區別,未必跟進步或退步有關,更多的是風尚的變易吧!
系列中的最後一個音樂會「歌壇粵樂宗師:尹自重」,為觀眾展示粵樂的另一大流變──變得流行音樂化,也就是產生於三四十年代的「精神音樂」。這「精神音樂」奏的基本仍是廣東音樂,但用的幾乎全是西洋樂器,除了小提琴,還有木琴、色士風、夏威夷結他、班祖,還有屬於流行音樂標誌的架子鼓。傳說當年的「精神音樂」,演出時奏者還會在台上走來跳去,狂野得很。「歌壇粵樂宗師:尹自重」音樂會上,是不復見奏者走來跳去的場面了,大抵也不需百分百復原當年的演出方式吧。這個音樂會的重要意義,就是重新展現「精神音樂」可賞之處,以往,尤其是在內地,這種「精神音樂」是備受非議的,要以這種形式演出自是更不可能。另一大意義,則是強調尹自重那粵式小提琴的風味!以小提琴拍和粵劇粵曲,在香港有深厚的傳統,至今不衰,而尹自重是此中的宗師人物。當晚音樂會的靈魂人物謝子明,頗得尹氏粵式小提琴的神髓,因此是夜聽他主奏多首粵樂名曲的「精神音樂」版本,是別有一番滋味。感想是,廣東音樂要傳承,「精神音樂」這香港粵樂的奇葩也很需要傳承,因為深諳此道的樂手年紀都甚大了……再說,這個音樂會還找來唱家周頌雅唱了五首歌曲,其中《荷花香》、《紅豆曲》是據詞譜曲的,其餘三首是用粵樂填上歌詞的,印證了過去香港的粵樂作品大部份都適於填詞演唱。
五場音樂會,要全面地展現廣東音樂的歷史與文化,那其實還是遠遠不夠的,這方面,康文署日後還有很大的開拓空間。事實上,擺在眼前是有一老大難題,不知能否解決一下。這難題是:五場音樂會,曲目不少是互見的,比如說《平湖秋月》,五個音樂會有四個都有演出,《旱天雷》、《下漁舟》、《走馬》亦互見於三個音樂會之中,其他為兩個音樂會所奏的至少有《歸時》、《雙聲恨》、《春到田間》、《得勝令》(又名《雁落平沙》)、《雨打芭蕉》(又名《蕉林喜雨》)、《驚濤》、《鳥投林》、《娛樂昇平》、《步步高》等等。這種曲目重疊,也不僅是康文署辦的「廣東音樂系列」節目才有,平日別的團體搞的廣東音樂演奏會,選的曲目實在也離不開上述的一批熟口熟面的樂曲。也許是票房壓力造成的怪圈,多年來演變下來,就使廣東音樂的演奏會,選曲總是在那三、四十首「名曲」中取捨。可是,發展已逾百年的廣東音樂,作品數量過千,為何總要觀眾「受困」在那幾十首「名曲」之內?今次「歌壇粵樂宗師:尹自重」音樂會上喜聞像《戰勝歸來》、《賣雲吞》等冷處偏佳的曲子,實在是驚喜,可是據聞音樂會的主事者亦擔心這兩曲較冷門,怕悶着觀眾。
對於曲目重疊的弊病,有一些方法應該可以將它減少的。比如說,今年分別是粵樂家陳文達和邵鐵鴻逝世三十周年,而兩人各自的作品的數量都足夠開一個音樂會,雖然其中有好些曲目甚少得到公開演奏。說來,以往香港的傑出粵樂家不少,但除了呂文成、王粵生這兩位,很少有音樂團體願意組織紀念其他粵樂家的專場音樂會,陳文達、邵鐵鴻都很值得有這樣的紀念音樂會,卻尚未見有。明年是胡文森去世五十周年,他寫的粵曲、創作的小曲,開兩場紀念音樂會都綽綽有餘,但會有這樣的音樂會嗎?這五位粵樂家之外,盧家熾、朱毅剛、林浩然、譚沛鋆、林兆鎏、梁漁舫、何大傻、梁以忠等人,俱值得以音樂會紀念一番。這種粵樂家紀念音樂會,肯定對減少曲目重疊大有幫助,而且甚有意義,事緣過去人們對粵樂家也是很忽視的,現在藉着紀念音樂會,可讓大家有機會深入認識他們的貢獻,也讓他們得回應有的尊崇。
另一做法,是打影視音樂的主意。事實上,五六十年代,粵樂家替電影寫了很多原創歌曲,七十年代為電視劇也寫了好些原創歌曲,像盧家熾為電影《慈母淚》寫的《中秋月》、為電影《玉梨魂》寫的《梨花落》,又或江南寫的無線劇集《梁天來》主題曲、《秋海棠》插曲《我的心太痴》等等,都不乏粵樂風味,只是我們很少視這些為「粵樂」罷了。然而從源流看,這些影視音樂怎會不算是粵樂呢(其實上文提及的《荷花香》、《紅豆曲》原本亦是電影歌曲嘛)?筆者見過一些內地北方地區製作的「粵曲小調」CD集,把仙杜拉唱的《啼笑因緣》、鄭少秋汪明荃合唱的《紫釵恨》都收進去!倒是我們自己很介意和拘泥。這方面,有待主事者開放自己,也誘導觀眾,從而開拓廣東音樂的一片新天地(實際上並不新啊!)。
還有一個做法:鼓勵新創作。但筆者所想的不是鼓勵寫內地那類器樂曲,而是舉辦譜歌詞的比賽,鼓勵創作新的「小曲」。眾所周知,像上文提及的《紅豆曲》(又名《紅豆相思》)、《荷花香》以至《三疊愁》、《紅燭淚》、《絲絲淚》、《夜思郎》等早年的著名廣東小曲,原本都是據詞譜曲而成的,是從詞中化出音樂旋律來,而這些優美旋律,後來都獲視為粵樂中的名曲,而事實上這些小曲都譜寫得很有傳統粵樂的韻味。這是粵樂創作的一個重要傳統。而今這個創作傳統亦已瀕臨失傳,故此很希望有主事者能在這方面大力推動一下,比如說,一年比賽譜兩首詞,十年下來至少就有二十首新「小曲」,則廣東音樂肯定能有一片嶄新的天地。
期待不久的將來,香港的廣東音樂再次生機勃勃!不須申遺。
按:本文昨天發表於《大公報》B13版「周日文化廣場」,標題為「粵樂港中尋,開拓空間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