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於昨天發表在《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話詞說」專欄,見報標題是「香港音樂發展謬誤」。
在書展內買了中大學者馮應謙和沈思的新著《悠揚.憶記──香港音樂工業發展史》(下文簡稱《悠揚憶記》)以及據關華石、慎芝夫婦的電台節目手稿整理的《歌壇春秋》。兩本都是跟華語流行音樂歷史有關的書籍。
然而《悠揚憶記》既稱為香港(其實隱掉「流行」二字)音樂工業的發展史,寫來卻見不全面。書中第七頁寫道:「在1950年代或以前,香港的唱片都是依賴進口,而其中的主流音樂是以西方的流行音樂和國語音樂為主導。」這一句是錯得很。第十三頁謂:「1961至……年是中國歌曲在香港最興旺的時期……音樂市場無論在生產或是銷售的重心仍然是中國大陸。」但六十年代初中國「生產」的歌曲根本不屬流行曲,不知作者為何必須提及。
在1950年代或以前,香港怎會沒有自己的唱片生產及主流音樂?除了粵劇粵曲,廣東音樂是一大「產業」,而且就是嶺南一帶的「流行音樂」,它不單局限在嶺南,對整個中國都有深遠的影響。
正好,在《歌壇春秋》裏,關華石多次提到廣東音樂在舊日上海的盛行情況,比如說當時的國語時代曲歌星梁萍,由於是廣東人,百代公司特選了兩支廣東音樂填詞讓她唱,即《王昭君》、《小桃紅》。對此,關華石補充說:「上海有一個時期非常流行廣東音樂,茶室、咖啡館、飯店、舞廳,也跟流行歌一樣到處可以聽到。」書中另一處,關華石說:「這種廣東音樂照理是應該發源於廣州,可是卻發源於上海。上海有一家叫新月唱片公司,專門研究和灌製這種《小桃紅》呀,《昭君怨》呀等等的廣東音樂唱片……」這兒,關華石是弄錯了!新月是香港公司而非上海公司,只是常常到上海錄音,甚至幫忙為上海的電影搞插曲的錄製,使他產生錯覺。
對於西方音樂,不少人視爵士音樂為流行音樂。然而近百年前在嶺南興起的廣東音樂,現在卻很少人會視為流行音樂。可是當年新月唱片公司,着着實實是以流行音樂商品的方式來「生產」廣東音樂,這樣的香港公司也不止一家。《悠揚憶記》連六十年代初那些「非流行音樂」的中國歌曲都要提及,反而自家香港早年的流行音樂商品──廣東音樂,卻隻字不見提及,實在是莫名其妙。感覺上,這像是把香港音樂工業前輩的光輝事蹟抹煞掉。
昔日廣東音樂的影響力,是遠至北京、天津以至更北的地方。那時的廣東音樂,頗有一些作品勇於吸收西方音樂元素,曾被稱為「西化粵樂」,很受非議。1940年代,部份廣東音樂曾蛻變為「精神音樂」,那種演出方式,有人說比披頭四樂隊還先進!
從梁萍的《王昭君》(原曲為《昭君怨》)、《小桃紅》(原曲亦名《小桃紅》),想起宋詞元曲中的本意式填詞,也就是詞的內容是依據原來詞牌的標題含意來創作的。1950年代開始生產的粵語時代曲,也有不少這種本意式填詞,如《漁歌晚唱》、《平湖秋月》、《深宮怨》等等。
現在我們當然不會有本意式填詞,最多是舊題新寫,比如黃偉文為張衛健填的《榴槤飄香》,歌名是舊的,旋律卻是新的。但寫到這裏,筆者倒渴望大詞人們能拿當年名震中國的廣東音樂名曲諸如《雙星恨》、《雨打芭蕉》、《賽龍奪錦》等等,來個本意式填詞,既一顯詞人能把「古曲」翻新的風範,也是向廣東人自家音樂工業的光輝一頁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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