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粵語流行曲三歲前

 

　　本文昨天發表於《信報》「影音地帶」版「詞話詞說」專欄，見報標題是「為粵語流行曲尋根」。

 

　　上兩周在本欄提到，今年乃是粵語流行曲的「六十歲誕辰」，理應搞個紀念音樂會慶祝一番。也因為歲逢甲子，筆者也特地多鑽了故紙堆，想多知道六十年前粵語流行曲呱呱墮地時，到底有甚麼境遇。結果發現，現在人們開口閉口說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粵語流行曲粗俗不堪、原創全無，那是遭歷史視差所誤導，至少，那是並不符合粵語流行曲「初生」時的情況。

 

　　六十年前是七十八轉唱片時代，一張唱片的兩面只能各錄一首兩三分鐘的歌。當時的和聲唱片公司，向來生產的是粵曲和粵樂的唱片，但也許是代理百代唱片的國語時代曲唱片頗有些日子，覺得也應該有「粵語時代曲」，因此，在1952年8月26日，推出了歷史上第一批號稱「粵語時代曲」的唱片，這批唱片共四張八首歌，主要由周聰寫詞，編曲者是某夜總會的音樂領班馬國源，主唱者是呂紅、白英。白英是何人尚沒法稽考（昨天突然發現，白英跟曾灌過不少國語時代曲的鄧白英是同一人！奇啊），呂紅則是音樂家呂文成的女兒。呂文成是和聲唱片公司的要員，要推出史上首批粵語時代曲唱片，找誰來唱這種地位全無的歌曲相信極頭痛，只好請自己的女兒捱義氣披甲上陣。

 

　　值得注意的是，這八首歌內容正經，歌詞用的是書面語，與粗俗並不沾邊，而其中三首的曲調還是全新創作的，兩首出自呂文成之手，一首是馬國源寫的。

 

　　現在很難知道這史上首批粵語時代曲唱片的市場反應如何，能知道的是，市場其實以星馬地區為主，但其時別的唱片公司也有點心動，可是卻都不願用「粵語時代曲」這個名堂。美聲和幸運兩間公司，用的名堂是「電影插曲」，其實當中有不少根本不是電影歌。他們覺得，叫「電影插曲」，電台還會播放，叫「粵語時代曲」，想電台播都難！再後來加入戰團的有南聲，該公司稱這種歌為「跳舞歌曲」。

 

　　唯有和聲唱片，堅持使用「粵語時代曲」的名堂，而在1954年2月9日推出的第四批粵語時代曲唱片，八首歌竟有六首是全新創作的，呂文成寫了五首，馬國源寫了一首！

 

　　但奇怪的是和聲的第五批粵語時代曲唱片相隔一年多之後的1955年6月14日才面世，而且其中開始有像何大傻主唱的《多多福》（邊個話我肥，請佢食雞髀……）那樣的諧趣方言歌曲。估計是受到某種衝擊而生的變化。

 

　　某些跡象顯示，這一年多的時間裡，在星馬那邊製作的粵語歌唱片，其中馬仔填詞並演唱的《賭仔自嘆》（後來鄭君綿也有灌唱，人們更誤以為鄭是原唱者）、馬仔和鄭君綿合唱的《棋王爭第一》（調寄《旱天雷》）等「鬼馬」歌曲，傳來香港後頗受草根小民歡迎。和聲唱片公司有見及此，只好調校一下製作方針，從原來要向國語時代曲風格靠攏的想法，一變而為雙線發展，既有風格向國語時代曲靠攏的歌曲，也有風格鬼馬諧謔的粵語方言歌。然而在調整路線之初，原創作品還是不少的。

 

　　《快樂伴侶》是早期粵語歌的經典，現在確切得知，那是和聲唱片推出的第三批粵語時代曲唱片中的歌曲，面世日期是1953年8月5日。這歌由呂文成作曲、周聰填詞，周聰呂紅合唱，是百分百的流行曲原創作品，比許冠傑的《鐵塔凌雲》早了十八年。

 

　　粵語流行曲「三歲」之前的真實境遇，還待進一步弄清楚，但本文所述，至少比過去「高清」得多，也藉此紀念一下它的六十壽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