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文成流行曲創作述略

 

　　上期在本欄談述了粵樂大師馮華，今期想順勢談談馮華的師傅兼誼父呂文成。算起來，呂文成是一九八一年八月二十二日病逝的，今年恰是他辭世三十周年，這亦是筆者想談談呂文成的另一大理由。

 

　　提到呂文成，一般人印象裡立刻會想到，他是高胡的創製者，也是粵樂的宗師，所寫的粵樂作品，少說也逾二百首，其中著名的也至少有五、六十首。但呂文成一生多姿多采，他的成就遠遠不止於此。比如說，他在粵曲演唱方面是早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便卓然成一名家，馳譽於港滬兩地以至海外。呂文成善唱子喉，加上幼年即僑居上海，至上世紀三十年代初才開始長居香港，這樣讓他有條件融通南腔北調，所以他早年的名曲如《瀟湘琴怨》，竟帶有京腔的剛性特色。

 

　　從一九二○年代至一九四○年代，呂文成至少灌錄過七、八十首粵曲，當中有不少是跟別的名伶合唱的，合唱者計有冼幹持、白玉堂、白駒榮、李瑞清、張月兒、朱頂鶴、桂名揚、譚伯葉、薛覺先、錢大叔等等，都不是泛泛之輩！所謂門當戶對，要不是有旗鼓相當的功力，大抵也難以有機會與白駒榮、薛覺先、桂名揚等頂尖伶人合灌唱片。可見，呂文成在粵曲演唱方面的成就，應是很值得大書特書的。但五十年代以後，他在粵曲演唱方面的成就，明顯為他自己在廣東音樂創作方面的成就所大大遮蓋，誠屬憾事。

 

　　然而，相比起來，呂文成對早期粵語流行曲發展的貢獻，就更被忽略。這一來是因為呂文成這方面的貢獻多屬幕後的，注定難以為人留意！而另一方面，粵語流行曲在草創時期，既面對國語時代曲、歐西流行曲兩大強敵的夾擊，而粵劇、粵曲雖是同根生，卻也無意有意之間限制着粵語流行曲的發展空間，比如使不少人覺得粵語流行曲與小曲是二而一的東西，都不值得重視。換句話說，其時的粵語流行曲地位十分卑下，因此做為幕後推手的，其貢獻又會有誰來予以褒揚和肯定呢？寫到這裡，不妨岔開一筆，想到約半年前，有位嶺南歌樂界人士問筆者愛聽南音否，筆者謂有點興趣，但目前最想研究的是粵調小曲，對方聽後即有點不屑，言下是認為小曲哪裡值得研究，亦隱然認為小曲哪及得上南音、龍舟、粵謳的文化氣息。

 

　　扯遠了，還是說回呂文成在粵語流行曲方面的貢獻吧。關於粵語流行曲的肇端，現在一般的說法是從一九五二年和聲唱片公司推出了第一批標榜「粵語時代曲」的七十八轉唱片開始的。這一商業創舉，呂文成肯定是決策者之一，此事有他的誼子馮華為證。另一值得隆重記述的事情是：後來在粵語流行曲發展上亦大有貢獻的播音皇帝周聰，當初也是仰仗呂文成的引薦，才順利入行。

 

　　再說，一般人印象裡，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裡的粵語流行曲，不外都是拿些歐西流行曲、國語時代曲及廣東小曲來填詞演唱，原創作品全無。這印象是頗不符事實的。無疑其時粵語流行曲的原創作品百中無一，但也絕不是「全無」。筆者努力地做了點發掘與考察，發現即使只是為出版唱片而寫的，而不是甚麼電影主題曲插曲，其數量也逾七、八十首，較多產的作曲人有馬國源、林兆鎏、梁漁舫等等。然而，數原創最多的，還是呂文成！在那兩個年代，他至少寫了廿七首，是眾人之冠。可見，呂文成還可能是五、六十年代粵語流行曲原創風氣的推動者，縱使風氣稀薄，他還是不輟地身體力行，以身作則。

 

　　數呂文成最負盛名的粵語流行曲作品，莫如《快樂伴侶》，這首曲子結構短小精巧，音域卻僅有一個八度，真是婦孺皆可傳唱。我們也不要忽略，呂文成創作這首流行曲調的時候，已經是五十開外，要非有一顆長青的心，相信是寫不出來的。說來，五十來歲才去搞流行曲而居然成就不小，世上又有幾人？

 

　　呂文成的粵語流行曲曲調創作，下列幾首也是寫得很有吸引力的：《春光真正好》（周聰、呂紅主唱）、《無價春宵》（白英主唱）、《金枝玉葉》（周聰、呂紅主唱）、《一路佳景》（何大傻、呂紅主唱）、《觸景思親》（呂紅主唱）、《媽媽催我嫁》（呂紅主唱）。其中《一路佳景》寫農人的願望，曲詞聽來似乎比較低俗，可是呂文成也應該是覺得歌詞的內容與曲子頗算配合，才允許灌成唱片的，覺得低俗倒可能是我們的成見。

 

　　有時，粵語流行曲、粵樂、粵曲小曲三者是互相滲透或轉換，像《快樂伴侶》，本是粵語流行曲，但呂文成亦曾把它編成純音樂當作廣東音樂來演奏。

 

　　謹以此文，紀念呂文成去世三十年。同是也期望他這些被忽略的成就，在日後廣為人知。

 

 

　　註：本文曾發表在《戲曲品味》2011年七月號第一二八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