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歌文化歷史研究者,喜歡鑽研文字與音樂的創作,也喜愛數學與棋藝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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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6-05 07:42:38
日前,拜讀林沛理大文,文中評論香港當下的粵語流行曲詞,指出了不少現今粵語歌詞的拙劣處,這些都是事實,然而,有若干論點頗有可商榷之處。
林文謂:「我的總印象是,昔日填詞人的寫作態度比較認真,文字功夫亦較扎實。語焉不詳的歌詞以前當然不少,但現在卻愈來愈多,幾乎已經成為常態。」人們常常厚古薄今,林文看來亦是如此。實際上,病詞現在有,粵語流行曲全盛的七、八十年代也很多,並非於今為烈。八十年代初,中大的
林文又謂:「今日的歌詞大多數不是節外生枝、搖擺不定,就是吞吞吐吐,囁嚅不快。需要嚴謹精煉的時候,總是力不從心,只會放,不會收。」「填詞本非小道。歌詞的篇幅雖短,卻可以做到言簡意賅,精警可誦。」
筆者知道林氏此文主要是從語文角度來評論當下的粵語流行歌詞。可是有些現象卻不宜單從歌詞與語文的角度來審視的。況且,若所說的有失實處,便免不了誤導讀者,我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歌詞的篇幅雖短」,置於當下的粵語流行曲世界根本是子虛烏有的。事實上,現今的填詞人,再沒有誰有機會填一首不足一百字的作品,一般都要填上二、三百字才能交卷,這樣的篇幅,即使李後主、辛棄疾、蘇東坡再世,都沒可能做到「言簡意賅,精警可誦」。此所以當今的歌詞總是節外生枝,總是嘮嘮叨叨、沒完沒了。換句話說,期望能在當今的歌詞作品裡見到「言簡意賅」之作是緣木求魚。
這方面筆者是頗憐憫當今的填詞人的,少點毅力都沒可能填完一首要三、五百字才能完卷的詞章,而篇幅這樣長,加上粵語詞向以難填著名,出病句的概率自然更大。
因此,在恨填詞人不成鋼之前,好應該設法替他們締造一點良好的創作條件,希望他們也終於有像前輩黃霑、盧國沾般能寫百餘字就交詞的日子。想想,當一首歌詞只許填八、九十個字,誰也不能不嘗試「言簡意賅」吧?
填詞人是被動的,香港流行音樂工業自七十年代中期以後,就不讓詞人主動的先把歌詞寫出來,跟七十年代以前的情況大異其趣。不過這樣的運作倒是讓粵語流行曲得到較高的認同及地位,因為這樣便不再帶粵曲味,讓年青人覺得土氣盡消(但為甚麼粵曲味等於土氣,這是另一個文化研究的大問題!)。而九十年代以後,音樂人創作的旋律,樂段多而音符也喜以密密麻麻為時尚,而時尚既是如此,填詞人只能捨「言簡意賅」陪君子。
經過以上的補充,筆者會比林文多一點音樂上的批判──流行曲畢竟是語文與音樂的結合,對歌詞有要求很多時還得先對音樂旋律有要求。
打從上世紀末以來,人們就普遍埋怨「而今的流行曲(旋律)不好聽」,然而怨者自怨,音樂人寫者自寫,「不好聽」的情況至今一直未變!
想想當年許冠傑的《浪子心聲》、顧嘉煇的《陸小鳳》甚至黃霑較後期的《滄海一聲笑》,曲式不是簡單的AABA就是更簡單的一段體,樂句的音符也是稀稀疏疏的。可是,旋律形態簡單卻動人非常!為甚麼當代的流行音樂人筆下再不見這種結構形態的旋律呢?是因為這種旋律代表落伍?還是這種結構形態的旋律的好處已為前人開發殆盡,今天的音樂人再不可能超越?
筆者讚同黃霑「大樂必易」的說法與作法,也相信短小精悍的旋律並未為前人寫光,只是我們的作曲人心態有問題,總是迴避短小精悍旋律的創作。
說來,筆者很是迷惑,為何現今的音樂人總是耽溺於冗長的旋律形態的創作,不管普羅樂迷連年「不好聽」的埋怨?最糟的是直接影響了寫詞人沒有機會去「言簡意賅」!處在這般境地,填詞人只好嘗試創造一種嘮嘮叨叨地精煉的藝術,可奈!可憐!
末了,還想說明一下,林沛理文章的末處謂:「(填詞人)可說是文字工作者之中名利雙收的天之驕子」,現今已非事實,因為香港流行音樂工業長年不景氣,新一輩的填詞人,名難有,利也不多,他們寫詞,為興趣多於為賺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