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傻新記

 

　　說起活躍於上世紀三十至五十年代的粵劇粵曲界音樂人，不少都是多才多藝的，何大傻就是其一，而且他的成就和名氣都很大。他能演唱、能玩音樂、能作曲、能寫詞、能演（包括粵劇和電影），台前幕後俱有他的身影。而最能代表他的成就的，當是跟呂文成、尹自重等並稱廣東音樂的四大天王。

 

　　的確，玩音樂方面，何大傻吹拉打彈俱會，還是樂器改革家，對自己擅長的樂器大膽改造，把夏威夷結他改造成「小三弦」式的三線結他，定弦亦改了，因而完全適用於廣東音樂的演奏，成為廣東音樂的常用樂器。說到師承，大傻年輕的時候曾拜過何柳堂為師呢！

 

　　現在仍常常屬廣東音樂演奏會的常見曲目的《花間蝶》、《孔雀開屏》，正是何大傻的優秀音樂創作。說到《孔雀開屏》，譚伯葉曾在《娛樂畫報》（一九七一年一月號）上憶述它「是由他（何大傻）與徒兒梁漁舫（又名梁德源）合作而成的，此曲之完成，由梁漁舫打揚琴，大傻一面紀錄其音韻，凝集他的想像力而作成。」此外還有一首在粵劇、粵曲裡使用頻率極高的小曲《江邊草》，亦是何大傻寫的。

 

　　接下來，本文將集中地談談他在演唱方面的成就。其實，何大傻原名何福如，又名何澤民，但為何後來人們都愛暱稱他為「大傻」？只緣他擅演滑稽諧趣劇，獨樹「何腔」，更獲得「大傻」的諢號。我們可以看到，從上世紀三十年代至五十年代之前，他灌錄了一大批諧趣粵曲唱片，數逾半百，其中不少唱片的標題總不忘冠上「大傻」二字，諸如《大傻舞獅》、《大傻寫信》、《大傻救國》、《大傻出城》等等，這些曲詞更有些是他親自撰寫的。值得一提的是，他不僅灌唱諧趣粵曲唱片，一九三零年代後期至四十年代初還曾與靚少鳳等合演過粵劇，擔任的自是丑角。

 

　　現在的人或許會輕視諧趣粵曲，認為難登大雅。但我們也宜多了解一下歷史，會發現在不同年代，人們的審美趣味是有差異的。比方，據容世誠所著的《粵韻留聲──唱片工業與廣東曲藝（1903-1953）》一書，提到一九三零年，新月唱片公司推出第五期唱片的時候曾搞過一次銷量競猜遊戲，而結果是，這一期唱片，最暢銷的頭三張乃是何大傻、羅一瓊合唱的《大傻占卦》，何大傻、小蘇蘇合唱的《口多多》以及薛覺先、薛覺非合唱的《紅光光：落花江分別》，足證何大傻諧趣粵曲之暢銷，連薛覺先的粵曲唱片都屈居其後！

 

　　有關《大傻占卦》一曲，筆者自己在中大的戲曲資料中心另找到一點資料。一九三零年四月二十日發刊的《新月集》頁二十所載的《大傻占卦》曲詞前有按語曰：「大傻有季常癖。交遊中無不知他為懼內。故每有被他戲謔。至不可收拾時。必揭其懼內之故事以止之。蔡了緣特撰是曲。請他夫婦合唱。故唱得精神畢露。令聽曲者聽片如觀劇。」（按：原文只用句號作標點，依之）

 

　　看了這條資料，筆者才知羅一瓊（亦有作「擎」）乃是大傻之妻。而唱片公司要二人夫唱婦隨，應是更有噱頭吧！所以竟成了最暢銷的唱片。至於何氏真否有「季常癖」，還待史家考證。相信，他夫婦二人合唱的諧趣粵曲，不止《大傻占卦》，筆者見過二人合唱的曲目便有《波羅雞》、《打灶君醮》等。

 

　　一九五二年開始，和聲唱片公司開始製作「粵語時代曲」，何大傻甚能追上時代，灌唱了許多「粵語時代曲」唱片，風格仍以諧趣為主，有他自己獨唱的，也常與呂紅、馮玉玲、何倩兒（她是何大傻的女兒哩）等女歌手合唱。其中以《多多福》（胡文森詞）和《口花花》（何大傻詞）最讓人印象深刻。據譚伯葉在《娛樂畫報》（一九七一年一月號）寫道：「大傻所唱的一闋《口花花》……當時婦孺傳誦。」事實上，讀者可能尚有印象的是，何大傻這首流行於五十年代的《口花花》，其開始的幾句調寄小曲《八板頭》的歌詞：「今朝冇乜餸，塗茶茶又凍，餓到我肚空空……」曾為八十年代的一個電視廣告仿傚過。

 

　　由此可見何大傻的歌曲也有穿越時代的能力，從五十年代穿越至八十年代。或者還可以說，何大傻的音樂甚至曾為達明一派這樣的摩登流行音樂人接受，因為達明一派改編了鄭君綿的《明星之歌》，而《明星之歌》是由三首廣東音樂剪拼而成的，第一首用以剪拼的就是何大傻的名作《花間蝶》。

 

　　何大傻病逝於一九五七年，享年六十有一，而死前一兩年水腫病一直困擾着他，甚至使他身後頗蕭條。對於他在五十年代闖「粵語時代曲」壇的日子，有一點頗覺奇怪，期間他只是寫詞、演唱，似乎再沒有創作曲調，包括純音樂旋律及歌曲音調。而今筆者所能找到的由何大傻寫的歌曲音調，僅有兩闋，俱是寫於三十年代的，一為電影《山東響馬》的插曲《春去也》，何大傻據關山月作的詞譜上了曲調，另一為電影《風流小姐》的主題曲（曲詞可見之於《新月十週年紀念特刊》），詞出自電影女主角李綺年之手，何大傻替它譜上曲調。

 

　　現在偶然也會再聽聽《口花花》，聽聽其中何大傻特別從水上人的鹹水歌仿傚過來的幾句歌調，而聽曲思前人，會感到一陣惆悵：他帶給人們這麼多歡樂，但自己去世前兩年卻被病魔折磨頗多。而今天，鹹水歌亦幾成絕響了。

 

 

　　按：本文曾發表在《戲曲品味》2010年十月號第一一九期。發表時的標題是「粵樂天王何大傻跨代諧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