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菲1994年香港個唱觀後感

 

　　這些年來，實在沒有甚麼要聽本地歌手個人演唱會的欲望，王菲算是例外的，但那份渴望的根源只是源於要看看她的個唱與別的歌星有甚麼不同。以她近年不少「出位」的舉措，而歌又着實唱得出色，頗是教人有一「看」的好奇。

 

　　欲望淡薄是這十多年來，看得太多勁歌熱舞、飛天遁地式的雜技、神秘也熱門的嘉賓、許許多多炫目的視覺舞台效果、「唧」也不笑的插科打諢……，演唱會漸漸是真的「看」的成分重於「聽」的成分。王菲應該不同一些罷！而且她老早透露不想搞些甚麼花樣。不過其後主辦機構又說找王家衛負責一些影像設計。看來主辦機構也蠻緊張，真怕花樣太少會悶壞觀眾。真寵觀眾啊！

 

　　我坐的位置正正對着台上的王菲，聽她投入地唱，偶而跳些像西藏舞的舞步（因為她的第一套極長袖的衣服令她跳起來像跳藏族舞），耳畔傳來的是一首首早熟悉的歌曲《夢遊》、《夢中人》、《多得他》、《靜夜的單簧管》……現場的演繹，總是更能叩動心弦。

 

　　她很少說話，但已經比過往懂得在舞台上說話。

 

　　沒有人送花，她亦表示聽她演唱會買票就夠，不需送花，還暗示觀眾真知她心意，無人帶花來。

 

　　個唱也不是沒有花巧，唱《誘僧》的主題曲《誘惑我》時，舞台上空降下了隻巨蟲，似蜘蛛又似螞蟻。其後還有3D立體畫作背景。唱《冷戰》時有很瑰麗的燈光效果。

 

　　她也不得不「從眾」，唱了首應聖誕節之歌，也來個「虛偽」的encore。但她不「從眾」之處該比「從眾」的更多罷！

 

　　王菲不忘本，在這次處女個唱，特地選了一首她當年的偶像鄧麗君的名曲《千言萬語》來唱，一開腔果然酷似，不過而今肯定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王菲唱法的多變，鄧麗君未必能企及了。

 

　　少說話而頻頻唱歌（想起當年譚校長開個唱往往「口水多過茶」，被觀眾喝令「唱歌啦！」），兩小時很快就過，實在意猶未盡，但也甚是愜意。想想王菲連嘉賓也不找，時間加加減減之下，唱足兩個鐘實已值回票價。

 

　　翌日看報章，卻見各種各樣對王菲第一場個唱的評語。

 

　　有說是一個「有憾」的晚上，理由是她徘徊於自我與公眾之間的表現，有時倒引起尷尬云云。

 

　　更多是如此的說：「觀眾反應不算熱烈，氣氛似乎不夠。」

 

　　於是我又想到一位音樂學者所說的：在音樂會中，音樂家的下意識反應──有人鼓掌的期待，已變成一種文化行為模式，沒有掌聲的音樂會，可能會使音樂家精神崩潰。對於本地歌手來說，何止沒有掌聲、尖叫聲會令歌者精神沮喪，可能現場螢光棒太少、沒有大大幅的橫額標語、沒有鮮花都足令其精神崩潰了！

 

　　有人不接受王菲妥協，但適量的妥協總是必要的罷！正如筆者進場當晚，她曾向觀眾解釋，為何舞蹈員的衣服比她這位主角還要搶鏡，因為她不想花巧，但形象設計既應聘而來，總得有所表現才對得起自己對得起人，遂把心思都用在舞蹈員的服裝設計上。如果王菲連舞蹈員的衣服都不許花巧，哪又將是怎樣的一個局面？王菲要去盡，大可學張楚，一個人不換衫坐着唱，唱足兩個鐘！唱盡是她心愛的但未必為觀眾熟悉的歌！可惜她沒有屬於自己的樂隊。

 

　　有人如此注意現場觀眾氣氛的high不high，如此注意有沒有人送花，那是否搞錯了對象，正如拿四大天王問何勇，為甚麼不拿Bob Dylan、Beatles問何勇？

 

　　王菲個唱其實已是很出位的，除了演唱精采，王菲竟令追隨她的歌迷都懂得，聽她這樣的歌手的個唱不應太high，免妨礙旁人欣賞她精湛而富感情的花腔，更不應送花分散她的投入感！「出位」的歌手有「出位」的歌迷，可惜許多報導都意識不到（良？），只懂沿着固有的經驗、觀點作感應。

 

　　按：原文發表於1994年12月31日C4頁《香港經濟日報》流行音樂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