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歌文化歷史研究者,喜歡鑽研文字與音樂的創作,也喜愛數學與棋藝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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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7-01 06:57:14
在簫笙著的《舞台春秋》(次文化堂1991年5月初版)裡一篇敘述鄭君綿生平的文章裡也提到《廣州三日屠城記》:
綿叔第一部戲是拍民初片,片名叫《廣州三日屠城記》夥拍劉桂康等人。這部片拍好之後在廣州的新華戲院上映,老闆搞宣傳噱頭,叫演員去隨片登台,這是電影界第一次的創舉。當時呢個噱頭認真煞食,新華戲院場場爆滿。
簫笙說的是廣州上映的情況,可惜並沒有提到片中歌曲,也沒有提到在香港上映映期卻只是四天。
《凱旋歌》跟《兒安眠》的風格很不同,《凱旋歌》絕對是粵樂粵曲味的。但稀奇的是這歌竟是雄糾糾氣昂昂的戰歌,而演唱的卻是女性!由女子鼓勵出征的男子「不搗黃龍莫生還」,足見這是一隊為了捍衛家園而人人同仇敵愾的正義之師!向來覺得香港的粵語流行曲很少這樣的雄糾糾氣昂昂的戰歌,可是,在1937年的風雲時代裏是有過的!有趣的是其後作曲的梁以忠卻又把這首《凱旋歌》的歌詞去掉,成為純音樂,還另起了《春風得意》這樣一個意境截然不同的樂曲名字,曲中的昂揚戰意,都由此給隱藏起來。
《春風得意》一直是粵劇、粵曲以至是粵語片經常用來填詞演唱的「小曲」。從這一點來看,它真是非常流行的(但我們自是不能稱它為「粵語流行曲」,而是一首憑「粵語」曲詞譜成並且其曲調「流行」了多年的廣東音樂名「曲」),可是到了1950年代,還清楚知道《廣州三日屠城記》、《凱旋歌》和《春風得意》的關係的人已經不多,筆者幸好找到了1957年7月21日《大公報》的那篇署名「錦城春」的文章,算是澄清了三者的關係,但卻嫌是孤證,有點遺憾。
從《廣州三日屠城記》的兩首插曲《凱旋歌》與《斷腸詞》曾由百代公司錄成唱片,可見上世紀的三、四十年代,粵語片裡的歌曲灌成唱片的,應有不少,並且如新月唱片公司這樣做的公司也有不少。
《紅豆曲》與邵鐵鴻
如緒論中所說的,《紅豆曲》是否是1941年公映的那部同名影片的插曲,尚無實據,但相信可能性很大。
《紅豆曲》基本上算是邵鐵鴻包辦詞曲創作的。這首歌風行了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到1980年代,還有鮑翠薇灌唱過(但歌名改為《紅豆相思》)。我們現在都不會否認《紅豆曲》算是粵語流行曲。但可以看到,邵鐵鴻在四十年代初創作這首歌曲的時候,未必認為自己在創作一首「粵語流行曲」,而只是為電影寫一首用粵語唱的「譜子」或「小曲」。所以,我們仍可以感到《紅豆曲》是頗饒粵曲、粵樂風味的。
邵鐵鴻與電影結緣,自《紅豆曲》後還有多次。比如戰後香港出品的第一部粵語片《郎歸晚》(首次公映日期為1947年1月20日),就跟邵鐵鴻有密切關係。余慕雲曾說:「值得特別一提的是,它的主題歌《郎歸晚》,譜自當年最流行的廣東音樂《流水行雲》,《流水行雲》這支曲子,和依它所譜的歌曲,特別是《郎歸晚》,當時是家喻戶曉,差不多人人會唱。本片的歌樂就是由《流水行雲》這支曲子的創作者邵鐵鴻負責。」4
余慕雲說《郎歸晚》當時差不多人人會唱。筆者倒也找到一點旁證,那是在香港電影資料館見到一冊由邵鐵鴻、小燕飛、紅線女、吳楚帆主演的電影《流水行雲》(1954年2月12日首映)的特刊,內裡有一篇沒有作者名字的文章,題目為「藝壇驕子邵鐵鴻」。文章說:
我認識邵鐵鴻多年了,就在他參加黃岱導演的《郎歸晚》的工作時候。不久之後,我有一位女朋友,剛從廣州西村來,她平時不大學歌習曲的,那回忽然喜歡哼幾句粵曲了,哼得最好的一支就是《流水行雲》。我問她為甚麼要學唱這支歌曲而且已經會唱得這麼好。她告訴我,西村早就很流行,這支歌自從《郎歸晚》上映後,就更加風靡一時了。差不多每個人都喜歡唱這支歌或者喜歡聽這支歌,連作者邵鐵鴻的名字都在太太小姐們的口中響亮起來了……
儘管我們是絕不能認為《紅豆曲》和《郎歸晚》在當時是「粵語流行曲」,但這兩首曲子在1940年代非常流行,尤其是後者,風靡省港。以此看,與「流行曲」無異也。
電影《蝴蝶夫人》裡的名曲
《蝴蝶夫人》的故事,香港的粵語片拍過不止一次,這裡說的是1948年9月30日作首次公映的一部。其實,這部電影,單是說是香港出產的第一部三十五米厘的彩色電影,已很有劃時代意義!在余慕雲的著作《香港電影史話.第三卷:四十年代(1940年~1949年)》的封底,就特別印了這首部彩色電影《蝴蝶夫人》的劇照!
據香港電影資料館的資料,《蝴蝶夫人》有四首插曲,估計其中的《秋水伊人》和《千里吻伊人》是唱國語的。從香港電影資料館所藏的《蝴蝶夫人》電影特刊所見,內裡載有該片的插曲三首,分別是《千里吻伊人》、《燕歸來(又名《燕歸人未歸》)》和《載歌載舞》。後兩首俱是「吳一嘯作詞、胡文森製譜」,而《千里吻伊人》在特刊裡並無詞曲作者資料,但筆者考證出它是據國語時代曲填詞的,而且似乎是唱國語的。
對我們來說,要特別注意的乃是兩首俱是「吳一嘯作詞、胡文森製譜」的插曲,即《燕歸來(又名《燕歸人未歸》)》和《載歌載舞》。
《燕歸來》在電影特刊裡已經注明又名《燕歸人未歸》,而這首歌調後來還有一個更廣為人知的別名:《三疊愁》,而今粵劇粵曲界中人可能只知有《三疊愁》而不知有《燕歸來》。筆者曾見過鍾曉陽在她的一篇短篇小說《惜笛人語》裡寫道:「女子彈箏像私語,三疊愁是她,夜思郎也是她……」這裡《夜思郎》、《三疊愁》都是廣東小曲的樂曲名字。而連鍾曉陽這樣較年輕的女作家都知道有《三疊愁》這個樂曲名字,亦可見《燕歸來》其後流傳的廣泛程度。再說,從九十年代到今天,高胡演奏家余其偉就經常把王粵生的《絲絲淚》跟這首《三疊愁》串聯演奏,只是余氏把《三疊愁》的作曲者弄錯成陳冠卿。5
《燕歸來》(又名《三疊愁》)的詞與曲都很特別,先寫詞的吳一嘯把詞寫成一唱三嘆式的,就像古代的《九張機》那類的格式。而譜曲的胡文森,使用的音調是非常傳統卻又非常獨特的乙反調,絕對是粵劇、粵曲的風味!也許正因這樣,《三疊愁》不久就變成粵劇、粵曲裡很常用的譜子。
有一點筆者覺得饒有趣味的是,1960年的時候,有一部林鳳主演的青春片《痴心結》(在該年的
《燕歸來》約在1954年的時候由幸運唱片公司灌過唱片,主唱者是「新紅線女」,即鄭幗寶。同一唱片裡亦收有《蝴蝶夫人》的插曲《載歌載舞》,只是筆者發覺這唱片裡的《載歌載舞》跟電影《蝴蝶夫人》特刊裡所載的《載歌載舞》詞曲都截然不同。這情況下,筆者覺得特刊裡的《載歌載舞》才是「真插曲」,而唱片裡那首《載歌載舞》則是「冒充」的。當時唱片行以「冒充」電影歌曲的形式來出唱片,《載歌載舞》當不是孤例。例如筆者手頭藏有美聲唱片第三及第四期的唱片目錄,每期都有六張唱片列進「粵語電影插曲」類別,只是這十二張唱片裡的歌曲,至少有《紅燭淚》和《絲絲淚》不應是電影歌曲,因為這兩首歌當年都是特為某粵劇而寫的。
由此亦聯想到本文前言裡引述伍連昌所說的:「……若說這些歌曲是『粵語時代曲』,肯定沒有聽眾,『電影歌曲』算是較好的說法……」看來,要研究早期的粵語流行曲的歷史,這方面的考證宜加倍小心。
現在來說說電影《蝴蝶夫人》特刊裡所載的那首《載歌載舞》。這一首《載歌載舞》的曲調,鋒芒可比《燕歸來》厲害得多!全因為它後來給填上了「伶冧六,長衫六,高腳七,一隻大頭六……」的《賭仔自嘆》歌詞(可惜現在已難以考查出填詞者是誰),成了鄭君綿的經典名曲,在廣東人的世界裡,真是沒有誰不知道有這首歌的!可是,也正因為鄭君綿的《賭仔自嘆》這樣深入人心,人們反而不大知道原曲的來歷原來是電影《蝴蝶夫人》的插曲。這《載歌載舞》還有一個別名:《南洋小姐》。據知,早年有一張跳舞音樂唱片就是採用《南洋小姐》這個名字的,其演奏者有梁以忠、呂文成和林浩然。
同樣是「吳一嘯作詞、胡文森製譜」,與《燕歸來》不同的是,《載歌載舞》頗有一點西洋舞曲元素。不過,由於譜出來的歌調常要一個字唱幾個音,聽來還是頗有粵曲風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