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諧不和諧，俱緣許冠傑……

 

 

　　近年來，每次拿起洞簫練習一番的時候，有一闋曲調幾乎是必吹的，那就是許冠傑的《雙星情歌》，這固然是這帶點西化元素的中式小調十分動聽，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它很能達至筆者當下的某個練習目的。

 

　　遙想起來，有一個畫面仍深記腦海。當年《雙星情歌》初流行的時候，一日，電台又要播了，家父急急着我用錄音機把它錄下來。那時我買了錄音機都頗有些年月，家父卻是因為《雙星情歌》才第一次想到要用我的錄音機去錄起一闋歌兒。坦白說，那時我是很討厭《鬼馬雙星》的，覺得太粗野了（如今看來是中了「方言用語＝粗俗」之毒吧），但《雙星情歌》卻是由衷地喜歡的。

 

　　八十年代中期，葉蒨文重唱《雙星情歌》，引子部份改寫了：la so mi so la…… so mi re do re mi…… mi re do…re do ti…ti so la……（按：藍色字是低音），這樣覺得用洞簫吹奏更有韻味了，從此葉蒨文版的《雙星情歌》就成了我練習洞簫時常吹的曲調。近年常要練習八孔洞簫的超高音，《雙星情歌》的音域：從低音so至高音re，卻也正合我的需要。筆者通常先以「正常音域」吹一次，然後就把整個曲調移高八度來吹，於是音域變成從so音至超高音re，洞簫的超高音指法甚無規律，所以在這段音域上演奏，是很難做到自然流暢的。《雙星情歌》正好是一個很好的挑戰。其實，這樣可以移高八度依然能在洞簫上奏之的優美歌曲是不多的哩！

 

　　也是許冠傑創作的曲子：《天才白痴往日情》，這曲子我喜歡用二胡拉，並且刻意只用二胡的內弦來拉奏，突出二胡內弦純厚的音色，然後，又把主歌部份升高八度，用外弦拉，這樣，形成了音色和音區的對比，自覺很受用。僅以內弦拉《天才白痴往日情》，是必須去到二胡的第三把位 ──於我而言是超難的高把位，但由於《天才白痴往日情》的曲調既簡潔精煉又速度緩慢，所以即使去到第三把位還是比較有把握的，也正好得以從容地練練自己的高把位音準。

 

　　許冠傑的歌曲，是陪着自己成長的，雖然那時中了「方言用語＝粗俗」之毒（但哪一個香港人不中此毒？只是某些人僅在聽許冠傑的歌時該毒不發作罷了），但許冠傑好些歌曲都是自己不自覺地喜歡上的，因此填詞以自娛的時候，曾選了不少許冠傑作的曲子來填，有時也不自量力，想着或者可以弄得比許冠傑更辛辣些，如後來九十年代的時候以《天才與白痴》填成的《好人與壞蛋》。

 

　　以上這些是以音樂愛好者、填詞愛好者的身份對許冠傑作品的接受情況，可以用「和諧」來形容之。

 

　　但筆者還有別的「身份」，例如詞評人、粵語歌歷史研究者，等等。當以這些「身份」去處理許冠傑的作品及相關話題，卻發覺頗難「和諧」。尤其是當以粵語歌歷史研究者去處理的時候。

 

　　細想一下，當筆者以粵語歌歷史研究者去處理許冠傑作品及相關話題時，總是經常去強調兩點：其一是許冠傑之前的粵語流行曲歷史不是一片空白，那時的粵語流行曲也不是成績全無；其一是許冠傑的好幾首鬼馬寫實歌曲面世後曾受輿論指為「媚俗」。這樣做的目的只是希望人們莫要忘記歷史。當然，限於自己言辭的拙劣，予人的感覺倒好像是要「打壓」許冠傑。為何會是這樣不「和諧」的？

 

　　坦白說，從來無意要「打壓」許冠傑。筆者覺得，是某些人總是習慣把異議視同打壓貶抑，把措辭稍尖銳的話語視同搞針對。其實，筆者稱讚許冠傑的文字也不少的，不過恐怕又會被某些人指為「吹捧」。

 

　　回想起來，這晚近的十年八年來在早期粵語流行曲歷史研究上得到點點微不足道的所謂「成果」，說到底是許冠傑給的動力。八十年代後期，一般香港人談到粵語流行曲早期的歷史，就開始形成「許冠傑之前沒有粵語流行曲」的觀念，到九二年許冠傑「退隱」時，無線搞的一個告別許冠傑的大騒《許冠傑光榮引退匯群星》的前後，這個觀念就更強化了無數倍。

 

　　做為一個粵語歌歷史研究者，面對這個普遍而又錯誤的觀念，只好默默地努力地耕耘於早期粵語歌史料發掘的田野上。當然最好能時不時有機會向外發表一下其中所得到的「考古」發現，期望能藉此改變一下那種錯誤觀念，即使只是輕微地改變了一點點兒，一萬人仍有九千九百九十七個人抱持那觀念。

 

　　俗語云：人應該要擇善固執，但問題誰又能確切知道自己所擇的是「善」而不是「惡」？自知日後還是會就「早期歷史非空白」、「曾被指媚俗」兩點固執地對「許冠傑」持異議。寫到這裡想起張國榮和許冠傑合寫的那首《沉默是金》：「是錯永不對，真永是真！任你怎說安守我本份，始終相信沉默是金，是非有公理慎言莫冒犯別人，遇上冷風雨休太認真。自信滿心裡，休理會諷刺與質問，笑罵由人，灑脫地做人。」作為一個經常要在傳媒上發表文字的人來說，「沉默」二字難矣。自問，可以就被誤會「打壓」許冠傑而沉默，可是如果面對的是歷史──好些被遺忘的歷史，筆者就未必能沉默，而且相信這種沉默未必是金，這地球上某些政權不是努力地要使人們對某些歷史沉默而且最好遺忘嗎？但是對被遺忘的歷史不沉默就肯定惹風雨，產生不和諧，後果完全可以預知，也只能後果自負。

 

　　趁下一次風雨未到來，不和諧未產生，且用洞簫去吹吹《雙星情歌》，用二胡拉拉《天才白痴往日情》，用難聽的嗓子唱唱自己據《天才白痴夢》填詞的《M像》，好好享受一下和諧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