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王家衛《花樣年華》上映前的懷舊歌曲指南

 

　　本文原是在2000年6月某個在中國不存在的日子，發表於《明報》「音樂國度」版，原來的標題是「《花樣年華》玩懷舊，周璇老調又重彈」。

 

　　且不說王家衛，就如過去的達明一派，黃耀明也可以很名正言順的告訴他們的樂迷，《馬路天使》取自著名四十年代的同名中國電影（正是由周璇主演），《石頭記》乃《紅樓夢》的別名，《傷逝》、《一個人在途上》是近代中國作家的名篇，《我等着你回來》的大碟名字及意念，靈感來自白光的名曲《等着你回來》。奇怪地，樂迷知道後便一點也不覺得這些舊東西老套，只因為他們信服達明的品味，他們懷的舊可以有化老套為時髦的神奇作用。

 

　　其他導演如許鞍華及陳可辛也常常懷舊，往傳統裡找靈感和題材，好像南音名曲《客途秋恨》、鄧麗君名曲《甜蜜蜜》便是好例子。

 

　　王家衛的電影，其懷舊因子也非今次《花樣年華》才出現。事實上他的成名作《旺角卡門》，就似乎有意無意的要讓人聯想起外國名歌劇《卡門》，又或是葛蘭的國語時代曲版《卡門》。如他早年的名作《阿飛正傳》，片名是借來的，故事背景是六十年代，為了讓那個年代的氣氛更濃，還加入了潘秀瓊的名曲，改自印尼名曲的《梭羅河》。影片使這首國語老歌一度受注意起來。

 

　　據知，今次《花樣年華》的故事背景同樣是六十年代的香港，並說可視作《阿飛正傳》的續集云云。不過，據聞影片會在九月才在本港上映，這一切說法，暫時難作評論。但筆者感興趣的是，為何周璇的一首《花樣的年華》，會啟發到王家衛拍一部同名電影的念頭？

 

　　周璇唱的《花樣的年華》，原來是她主演影片《長相思》的插曲之一，該片共有六首插曲，除了《花樣的年華》，還有《燕燕于飛》、《夜上海》、《黃葉舞秋風》、《凱旋歌》、《星心相印》，大部分都屬周璇的名曲。《長相思》拍於一九四七年，電影故事背景是抗日戰爭時期的上海。影片中，周璇的丈夫為了抗日而轉入地下工作，並失去聯絡，為環境所逼，周只得下海唱歌伴舞。《花樣的年華》估計是主角在生辰時的感想，在生日歌調的音樂引子後，她感觸地唱道：

                花樣的年華，月樣的精神，冰雪樣聰明。

                美麗的生活，多情的眷屬，圓滿的家庭。

                驀地裡這孤島籠罩着慘霧愁雲，慘霧愁雲。

                啊，可愛的祖國，幾時我能夠投進你的懷抱，

                能見那霧消雲散，重見你放出光明？

                花樣的年華，月樣的精神。

 

　　由自己的生辰而想到國破山河在，這樣的歌在四十年代後期出現，一點都不奇怪，那是被異族入侵而流離失所、艱苦求生百姓的共同心聲。我想，王家衛從此歌感受到的是人世無常，人生路曲折難走。且待日後《花樣年華》公映，大家印證一下王家衛要表現的是否這個題旨。

 

　　目前也難以知道王家衞的影片中，是否會有周璇這首《花樣的年華》，但我相信會有一些充滿好奇心的朋友，在知道此事後找這首歌來聽聽。只是，周璇這首《花樣的年華》縱亦屬她的名曲，但按當代人的口味，應感到此歌遠不及她的其他名曲如《夜上海》、《天涯歌女》、《月圓花好》、《新對花》、《四季相思》等的動聽。然而，現在給戴上「王家衛牌」光環，也許人們又會覺得動聽得很。

 

　　不過，我們委實不必等某舊事物戴上「名牌」光環才敢去欣賞或接觸，何妨給點點信心，相信自己也有從傳統的事物中，覓出優良東西的能力和品味。當然，對於初入門的人來說，不宜立刻找像《花樣的年華》這樣的歌來聽，他們該先聽聽姚莉的《玫瑰玫瑰我愛你》、董佩佩的《第二春》（找不到董唱的版本可找潘迪華的英文版《Ding Dong Song》），先認識一下我們的中文歌原來有獲改編為英文歌的光輝傳統，然後可以理直氣壯的問問王家衛，既拍了《阿飛正傳》，何時又借借《蘇絲黃的世界》這個名字拍一部現代的、王家衛的《蘇絲黃的世界》？

 

　　進階的選擇可以有：葉楓的《晚霞》（又是一首改自印尼民歌的名曲）、白光的《戀之火》、《東山一把青》、《嘆十聲》，李香蘭的《蘭閨寂寞》、《歌舞今宵》、《小時候》，姚莉的《何必旁人來說媒》、《一家八口一張床》，張露的《不許他回家》，方逸華的《問白雲》等等。這樣，對四十年代至六十年代的國語時代曲風便能有基本的了解，再下一步，相信閣下已有止夠能力在舊歌中尋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