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歌文化歷史研究者,喜歡鑽研文字與音樂的創作,也喜愛數學與棋藝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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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3-25 07:59:55
這四種變化構成了中國民族器樂向專業化發展中的最基本的內容。也使得我國的民族音樂作音聲形態上與傳統音樂的音聲形態完全不同。經過這樣訓練的專業民族音樂專家們在聽到純正的傳統音樂之時會自然產生輕視甚至蔑視之感,認為只有自己所從事的那種「音樂」才是「藝術」。
制度變化是指音樂傳承方式和教育方式的變化。……中國傳統的記譜法「工尺譜」只記錄骨幹音,這就需要每位演奏者對樂譜進行不同的處理。這種處理一方面來源於老師的口傳,另一方面來源於演奏者自己的理解與處理方法,所以就形成了古琴、琵琶等傳統樂曲中所體現的一曲多變的特點,……與此同時,民間的器樂演奏傳承是由「唱」到「奏」兩個過程來完成的,即演奏者學習某首作品時需要先學習演唱,之後才能夠學習演奏。在演唱中,除了唱骨幹音之外,還要與師傅學習對骨幹音樂的韻腔處理方法,形成了工尺譜演唱中「阿口」的獨特現象。然而,「阿口」對我們現在大多數學習民族器樂的學生來說都是一個陌生的概念。現在的學生,只要是寫在五線譜上的作品視奏幾次便可演奏下來,但是當拿到琵琶傳統樂譜《華秋蘋琵琶譜》時,其中的52首西板小曲到底怎樣來演奏似乎無人知道,因為這種樂譜只記錄了骨幹音。現在,學習中國樂器需要演奏各種調式音階、演奏練習曲、現代創作樂曲、協奏曲等,演奏到了高級階段乾脆直接移植外國樂曲。中國樂器在音樂學院師生們的手中無異於西方樂器,因為他們演繹的是西方音樂思維。中國北方鼓吹樂演奏中講究管子領奏、笙托奏、笛子穿插。但笛子如何穿插?音樂學院的學生不知道,因為這不是音樂學院所要教授的內容。《弦索十三套》中的《十六板》,以《八板》為母體,四件樂器各演繹十六次,四件樂器共計六十四次,次次不同。你進我出,你繁我簡,中國民間稱此為「碰」(有《碰八板》之說)。這種碰的方法也早已不在(或者從來就沒在過)音樂學院師生們的課程內了。
……數十年的音樂教育已經改變了我們的思維,中國的音樂傳統雖然在音響的層面上並沒有完全丟失,就是說,許多樂曲我們還能夠聽到,但在思維層面上已經不復存在,即構成這些樂曲的內在思維已經變化了……以下三個例子可以看到中國傳統音樂思維的丟失。其一,現在來談中國傳統音樂,離開了西方音樂術語已經無從談起了。有些學者開設「中國樂理」,試圖用中國的傳統思維來理解中國音樂的精神,但是,在今天的社會現實中,離開了西方音樂術語,就等於流有了理解所依賴的基礎。一般來說,在理解異文化時會把異文化與自身文化相比較,在自身文化的標尺下來理解異文化。在理解中國傳統音樂上這個標尺是西方音樂。(筆者按:換言之,我們已把自己的傳統音樂視作「異文化」)其二,我們今天的音樂審美標準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眾所周知,中國民族器樂往往以D調為本調,練習中採用首調唱名法;而目前在音樂學院普遍採用的是以C調為本調,採用固定調唱名法,所以在視唱練耳教學中學習民樂的學生往往不能適應。而學習小提琴、鋼琴的學生學習起來就比較容易……所以,要把中國音樂文化中的音樂人訓練成西方音樂文化中的音樂人,儘管他演奏的是中國樂曲……?其三,在民族器樂新樂曲的創作中受到西方音樂的影響是眾所周知的,但在傳統樂曲的改編過程中同樣受到了西方音樂的影響。《十面埋伏》一曲的結構是按照古代戰爭的過程來組織的,從開始的列營、走隊、吹打、小戰、大戰、吶喊……樂曲結束處的三個曲牌表現了得勝回營和眾將爭功的去面(以李廷松較為例)。現代版的《十面埋伏》則不再按照戰爭過程來結構樂曲了,在「吶喊」段之後便結束了全曲。「吶喊」是戰爭的高潮之處,怎能突然結束呢?如果按照傳統思維,這樣的處理是不完整的。但是,現代的音樂思維和被西化了的音樂審美習慣覺得全套演奏過於冗長,於是便有了今天的版本。
……今天的人們,一個肩膀要承載着發展的重任,另一個肩膀要承載着對傳統的繼承(筆者按:這讓筆者想到余其偉大師的「雙肩挑」的相類說法)。這是歷史的使命,也是中華文化的需要。可惜的是在中國民族器樂的發展道路上,我們被一方面所主宰了,逐漸地使我們丟掉了傳統中最重要的東西,即傳統的音樂思維。其實傳統並不是我們的累贅,她會給我們帶來巨大的恩惠。在現代性的語境下,人類的任何產品均以標準化的形式出現,即便在藝術創作中也很難區分「你、我、他」。傳統不僅帶給我們文化的享受,而且仍然是幫助區分「你、我、他」的重要標誌。……甚麼是美?美不僅在於審美對象美麗和諧的比例,也在於審美主體美麗的靈魂,同時在於審美對象所具有的歷史的和文化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