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歌文化歷史研究者,喜歡鑽研文字與音樂的創作,也喜愛數學與棋藝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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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2-27 10:04:02
記得周慕瑜說過:「歌詞是反映文化的一種形式,具備文學和社會的價值,而本地歌詞的創作和發展,肯定可以列入未來中國文化的一頁」。的確,環顧當今本港的歌詞創作,佳構紛呈,人才輩出,前景令人嚮往。有數的名家,更像文學家一樣,已建立了自己的獨特寫作風格。以下且列舉一二:
先談鄭國江。個人的印象是,他的詞如讀唐詩,就像李白、杜甫或白居易等人的詩作,平易近人,但不流於粗俗;語多言外之意,但不是晦澀難明。他尤其善於用歌曲帶出一些訊息,例如《罌粟花》、《珍惜好年華》、《有智慧不要浪費》、《東方之珠》等等,都能把嚴肅的題材寫得通俗,深入淺出,起到潛移默化的作用。
筆者特別欣賞他詞作裡的一些比喻,新鮮精奇而貼切,諸如「其實法律,好似一把雨遮,你肯擔起忠奸都咁遮」、「繁榮現象又似路人,在你身邊不顧地過」、「一首好歌似風,吹醒心中的幻夢,慢慢喚醒世上群眾;一首好歌似水,尋覓知音奔遠地,默默地灌溉從來不說累」等等都是。
盧國沾的詞,卻像讀宋詞,風格有時像李煜、李清照、柳永和周邦彥等人,婉約、典麗。有時則直追辛棄疾和蘇東坡的豪邁奔放。很多人都說,他是營造佳句的高手,筆者也有同感,信手拈來就有:「曾恨我自己,從未似自己,為了他人喜歡,極勉強亦應承」、「幾多倒模之後,偷偷暗自後悔」、「一朝跌倒,身邊的你循例盡人事,自己枉有恩義,你皺着眼眉說我未可救治」、「有日我欲語無言,那現實何嘗改變」等等,不勝枚舉。不過,周慕瑜也曾指出:「盧氏的詞有佳句而無佳篇(大意)」這評語也許偏激一點,但翻看過盧國沾的大量作品後,就不得不佩服周慕瑜敏銳的洞察力。當然,他的佈局謀篇並非全無足觀,如今年得最佳填詞獎的《找不着藉口》就是一個例證。
黃霑的詞,真巧,風格與元代的散曲差不多,用語「文而不文,俗而不俗」,有潑辣奔放的時候,也有含蓄典雅的時候。他的詞,偶爾會流露一些佛家的出世思想,如《天虹》、《輪流傳》等都是,最明顯則是那首《緣》了,不過,他的一些描寫男女愛情的歌詞,大膽率直的和度與好些元代散曲卻不遑多讓,例如他的《愛到你發狂》、《確係愛得悶》、《邊位算係性感》等等,可見一斑。
另外,不避重覆用字,是他的歌詞的小小缺點,也可算是他的風格之一。我想,他重覆得最多的,就是「千」、「萬」等數目字了。又例如,《楊門女將》一詞,就把「馬」字無機地用了四次。
另一位詞人黎彼得,詞風酷似歷代民歌,喜歡用方言俚語入詞,不愛委婉含蓄那一套,題材以鬼馬寫實為主,力求句句韻,一韻到底。有一段很長的時期,他專和許冠傑合作,寫了很多反映社會中下層市民心聲的作品。不過,近一年來,他跟許冠傑拆了夥,再行獨立創作,風格也有點變了,譬如,下面那一首《愛心互傳送》,若不告訴你作詞的就是他,你一定猜不中!
「我與你身處世界大同,願憑愛心相溝通,我與你天生個個有用,相識在空中。我與你不分富貴貧窮,熱誠進取不貪功,我與你心堅志向與共,信心互傳送。拋開憤激拋開悲痛,多添信心多主動;我地豪氣萬千重,開心於耕種。我與你高歌氣勢如虹,共懷信心攀高峰,我與你粉碎以往惡夢,愛心互傳送。」
近來,看他為鍾鎮濤和譚詠麟寫的歌詞,便感到他已把往日粗獷的詞風收斂不少。
周慕瑜的詞齡很淺,但他的影響力卻是不容忽視的。在他寥寥可數的作品之中,已見出他的風格與上面幾位迥異,是別樹一幟的。他的詞風直如近代的新詩:「深入深出」,讀者或聽者常常難以立刻摸清歌詞要傳達的意象,須經過一番嘴嚼才能體會,例如他的《情在深時》、《歌》、《孤獨行》、《根》等都是這一類。《雨呀!你聽住》和《青春》比較易懂一點,但仍須欣賞者加以補充想像。
因此,倘若肯仔細嘴嚼玩味,一定會為他那精彩的詞章擊節歎賞;但假如懶得嘴嚼,甚至「偏食」起來,那就走寶了。事實上,「偏食」的人很多。從提高歌詞的文學價值的角度來看,這嘗試是可喜的;從普及方面看,還希望他寫一點深入淺出的作品。
以上幾位鋒頭較勁的詞人,寫作風格是鮮明的,其他如葉紹德、林振強、卡龍、湯正川、潘偉源、詹惠風等等,也有他們自己的風格,但有時不大明顯,難於辨別。反而區瑞強及易空兩人的作品,常溢散出山水田園的風味,另成一格,倒容易看出。
中文歌詞寫作,暫時還是男性的天下,雖然他們也偶作女兒語,終究不及由女性自己來寫的。且看去年城市民歌比賽的兩位女性得獎者──何潔玲和梁美薇的作品,她們那種縝密的心思,多愁善感,又豈是男性詞人所能代筆的?
有關羅前輩當年的回應,拙著《香港詞人詞話》裡有摘錄(見該書273~274頁),其實當時我是事後才知的,因為並沒有看《成報》,是黃達輝告訴我有此回應的。
而今回想,似乎是短短幾個月內,就兩番「衝撞」了羅前輩,先是這一趟的「深入深出」,繼而是「各打五十大板」(見上一回的「歌評往事」)。但我相信,彼此都明白這是純文字上的探討,不涉人身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