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粵語歌文化歷史研究者,喜歡鑽研文字與音樂的創作,也喜愛數學與棋藝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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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2-23 07:23:41

 
 
  捧讀方文山的兩本書:《青花瓷》、《中國風》,筆者隨即聯想到John Hartley在他的《文化研究簡史》裡說,這個新世紀,已進入編撰型社會,「編撰(redaction)」意味着把材料匯於一處,把不同的因素混合起來,以創造新事物。
 
  方文山以他的「中國風」歌詞聲名鵲起,而《青花瓷》、《中國風》兩本書,正是把他的歌詞重新「編撰」,融進更多不同的因素和材料,炮製成引起閱讀意欲的新事物。其實有時覺得,他這些年來的「中國風」歌詞寫作的方式,也很有一點「編撰」意味,完全迎合這新世紀的編撰型社會。
 
  關於「中國風」,是個頗古怪的概念。方文山在《青花瓷》一書的自序裡一開始就試圖界定:「如果單純縮小範圍討論歌詞的話,一言以蔽之,就是詞意內容仿古典詩詞創作。但一般對『中國風歌曲』的認知還包括作曲部分,因此,若將『中國風歌曲』做較為『廣義解釋』的話,則是曲風為中國小調或傳統五聲音階的創作,或編曲上加入中國傳統樂器……以及歌詞間夾雜著古典背景元素的用語……只要在詞曲中加了這些元素,不論加入元素的多寡或比重為何,均可視為所謂的『中國風歌曲』。嚴格說起來,流行音樂市場上的『中國風歌曲』,並不是一種音樂曲風,它不具備可準確被歸類的格式……從來沒有一種音樂類型是以歌詞的涵義來分類,但這裡討論的『中國風歌曲』卻有這種傾向。」

 

  方文山還認為,1970年代後期台灣的校園民歌運動裡,就曾有不少具備了「廣義解釋」定義下的「中國風歌曲」,他還特別強調主要是歌詞部份。又如果將視野放至全球華語流行樂壇上來討論,他想到兩首經典的「中國風歌曲」創作,一是1990年的「由黃霑填詞(筆者很奇怪,為甚麼不說是包辦曲詞呢?)的《笑傲江湖》電影主題曲《滄海一聲笑》」,一是1992年陳昇的一闋《One Night in 北京》,歌裡有京劇女聲的唱腔。方氏隨即謂「但它們的出現與發表並未引領或造就一波類似曲風的流行。」

 

  看到方文山這樣說,感到他對香港樂壇所知實在不多,而且看來不把粵語包括進「華語」之中。粵語流行曲裡的「中國風」,肯定比方文山說的兩首經典出現得早,比如Raidas的《傳說》、達明一派的《石頭記》、又或風雲樂隊的《長恨歌》,都非常「中國風」,而前兩首都很經典,只是未必經典到台灣國語社會去,傳入方文山的耳中吧。又,單以黃霑來說,早年的《忘盡心中情》、《萬水千山縱橫》,歌詞亦極其「中國風」,八十年代後期他為徐克執導的電影《刀馬旦》寫的主題曲《都是一場戲》,把著名京劇曲牌《夜深沉》剪碎重塑而流行化之,詞裡則有「三岔口」、「八陣圖」等古典背景元素的用語,那種「中國風」實驗,比《滄海一聲笑》更早呢!然後筆者還想到,八十年代初期,方文山的前輩羅大佑的《之乎者也》,不就很「中國風」了嗎?世界太闊,方氏的天涯路望盡也望不到,是嗎?

 

  其實更古怪的是,大抵《荷花香》、《禪院鐘聲》、《雙星情歌》都不屬中國風,反而當今那些以種種西化的音樂風格諸如RockRapR&BBlues等等,配上用語類古詩詞化的歌詞,其中甚至刻意詞曲的意境、情調牛頭不搭馬嘴,才堪稱中國風。這就是後現代吧!

 

  在《中國風》一書裡,我們可以全面檢閱方文山的「中國風」歌詞共三十四首,書中還鄭重其事的闡釋了這批歌詞裡的129個語詞,都屬從古典詩詞與天文地理中孕育而來的典故。而書中的第二部份是方文山歌詞裡的修辭學,向讀者仔細展示方氏幾首歌詞名作的修辭手法。

 

  在《青花瓷》這書內,方文山如圍棋高手對自己的得意名局來個自戰解說般,向讀者娓娓道出多首作品的寫作過程,交代思考的脈絡、用字的推敲等等。其中的《菊花台》,他更逐句歌詞譯寫成散文,讓讀者知道其豐繁的涵義。像

 

  「菊花殘,滿地傷,妳的笑容已泛黃,花落人斷腸,我心事靜靜躺。

 

  方氏的自譯為:「象徵着哀悼懷念的菊花,已經隨季節的逝去而殘破散落了滿地,就好像是我俯拾皆是的悲傷。而妳惹人憐愛的微笑模樣,也在我記憶裡逐漸老去,像黑白照片一樣的泛黃。菊花一去不回的飄散,猶如我們人無從挽回的悲傷,而我的心情已如同死去般無聲無息的平躺。」廿餘字的詞句,可衍繹成百餘字的散文,足見原來歌詞的濃縮與精煉。

 

  無可置疑,方文山的「中國風」歌詞因為成功使用了一些修辭技巧,使熟見的意象陌生化,刷新觀賞者的感覺,看去就像一座七寶樓臺,非常華美,那重重疊疊的奇巧造語,簇新的感覺裡也彷彿有無窮曲折深邃的、大大小小的空間可以尋幽探勝。如吳文英,但七寶樓臺拆碎,剩下的到底成不成片斷?若周邦彥,但很多人在肯定他的藝術技巧之餘,卻認為內容比較貧乏,方文山詞作,似乎也類此,是嗎?我養了一池問號向誰詰。

 

  方文山的詞作於筆者,波段接得上的太少,而這樣的情況很易出偏見。但偏見都是一種見,只望能逼出正見。說來,那書中三十四首歌詞,震撼我的大多是修辭上的,很少是立意上的,後者僅能舉出《本草綱目》裡的「如果華佗再世,崇洋都被醫治……聽我說中藥苦,抄襲應該更苦,……讓我來調個偏方,專治你媚外的內傷……」這詞裡的小小諷刺與調侃,讓筆者很易又想到羅大佑的《之乎者也》,但力度卻差後者甚多。再如書裡展示的一首《棋王》,雕鏤了二、三百字,看來不及盧國沾在《金刀情俠》主題曲裡的幾句的精彩:「人在棋局,在乎一子之差;留有伏線,裡面幾多變化,哪着才算妙,邊招最險,決定難下!」

 

  方文山一手締造的「中國風」,最大的功績應是讓中國古代詞語重新在華語流行曲界得到合法的流通。事實上,以香港這個殖民遺風尚重的社會而言,從九七前到九七後,詞人的用語只要稍古稍僻,都會被勒令修改,因為唱片監製認為新潮青年不懂,也不共鳴。而今好了,有「中國風」這方文靠山,關關睢鳩一番看來都不成問題。

 

  《青花瓷》、《中國風》兩本書的「編撰」,元素還包括「歌詞大會考(國學常識一百題)」,「素顏韻腳詩裡的中國風」。前者指涉的是流行文化還很有益於教育,可以跟國學常識拉上關係,由此可見編撰型社會的產物也可以是很有意義的。後者當是方文山的一種創作實踐的主張。說到流行曲詞,近年香港也有人編纂成的教材,用於語文或音樂課,如楊漢倫的《粵語流行曲導論》及余少華的《粵語歌曲歌詞、音樂賞析》,但都只供教學界人士教學參考,並沒有公開出版。當然我們也真可以效法「歌詞大會考(國學常識一百題)」,只是其中的歌詞變成粵語歌詞罷。

 

  至於「素顏韻腳詩」是甚麼呢?方文山自謂只是一種寫作新詩的格式,但他又說可視為尚未譜成曲的歌詞,說得讀者有點糊塗。筆者感到他是傾向後一種說法的。由此自然想到,粵語歌詞界可以有這種「素顏韻腳詩」嗎?想當年唐滌生的《紅燭淚》、《荷花香》算是粵語「素顏韻腳詩」的先驅吧?

 

  問號又再多養一池。真的,問號至少還有,「林夕三百首」何以遲遲未見「編撰」面世,反而卻先有文山卅四首?以歌詞的涵義來分類的「中國風」大行其道,那麼會否將有以音樂的風格來分類的「中國風」?又能大行其道嗎?

 

  以香港來說,從歌詞裡加上中國古典背景元素的用語作類推,則當是從音樂裡加上中國古典背景元素的音樂語言,那可能是南音、粵謳、鹹水歌、童謠、苦力號子、街頭叫賣順口溜、梆子、二黃、乙反調……這樣的「中國風」,殖民陰魂未散的香港樂壇敢不敢?

 

 

 

按:本文前天發表在《信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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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主人留下些什么吧!~~

chinaunix网友2009-02-23 12:32:36

养形?不如养神!

chinaunix网友2009-02-23 12:32:36

养形?不如养神!

chinaunix网友2009-02-23 09:54:29

學生前面的回帖中有一個詞寫錯了,應該是「切中肯綮」。

chinaunix网友2009-02-23 09:54:29

學生前面的回帖中有一個詞寫錯了,應該是「切中肯綮」。

chinaunix网友2009-02-23 09:54:29

學生前面的回帖中有一個詞寫錯了,應該是「切中肯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