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小孩子唱的是……

 

　　七十年代的中學時代就愛剪報，但那時沒有為剪報標註日期的習慣，比較遺憾。像今天這一篇，從內文中提到的歌曲名字，當是剪於七十年代末期的。憑印象，倒還可確定這篇文字剪取自《新晚報》，文章的作者筆名「桂嵐」，當年是頗愛看他寫的專欄文章的。看到文章裡提到「教壞小孩子」這些老生常談的事情，不禁呵呵，從來大眾文化都沒有義務肩負教育下一代的責任的，而孩子學好學壞，最主要是緣於為人父母對孩子的態度和教法。如果父母「雙忙」，把孩子完全交給電視機、電台、電腦去管教，那就不能埋怨它們把孩子教壞！再說，文中說到七十年代的小孩子大唱「難得一生好本領」、「誓要去，入刀山」……那麼六十年代的小孩子何嘗不曾信口地唱過「今天不回家」、「往事只能回味」、「恨你入骨」……如果是五十年代，小孩子們信口唱的甚至可能是「擔番口大雪茄，充生晒認經理……」、「扮靚仔，絲巾預防流鼻涕，摺到細……」再者，「桂嵐」在這篇文字的末處，不點名而含蓄地指摘許冠傑的《鬼馬雙星》，再一次說明，當年有不少人是對許冠傑這些所謂「寫實歌」是有異議的，但隨着歲月的推移，這些異議幾乎都被消聲了。

 

　　同樓那家人的兒子三歲了，聰明活潑，是個歌唱能手。

                難得一身好本領……

他總愛唱着。做父親的每提起來彷彿總有點不好意思：「《小李飛刀》是他最喜歡的歌曲……」

 

　　其實是不甚了了，除了很關鍵性的一句：每當母親發脾氣，動手要打的時候，三歲的小神童便以大無畏的精神高聲唱道：「面對死不必驚怕……」

 

　　至於是否這樣一唱母親便軟化下來，不得而知，只是每遇到這位還年輕的太太，她總有一大堆東西好埋怨：「哎！這些電視、電台節目……」

 

　　也真是的，一切都似乎太不成體統了。聞說現時的祖母哄孫子都不唱「月光光，照地堂」了；消息來源說，今日最流行的兒歌是《武當之戰》，《強人》。

 

　　「反了！反了！你說孩子們哪能不學壞 ?!」

 

　　然而也不盡然。在街邊聽來的版本中，也有小歌手將「誓要去，入刀山」唱成「係要去，入青山（注：香港的精神病院所在的地方，這「青山」是精神病院的借代）」，或是「係要去，洗刀叉」的改頭換面，滿是生活小節，證明了小孩子們的感覺很敏銳，同時也很有一些幽默感。

 

　　倒是大人們，自問經驗豐富了，也就擺出一副善感的態度。人家唱「人生幾許失意」，他便搖頭嘆息：「何必偏偏選中我！」久而久之，那歌詞便好像有了幾分真實；帶戲下台，儼然就是劇中人了。

 

　　而茶杯裡起風波，素來都是大人們的事。小孩子很無知地唱了句「情義繞心中有幾多重」，大人們初聽起來很趣緻，再想想便覺有點不妥，進而一聽到小孩子開口便喝罵了，卻從不想到自己也是一天到晚的「懷緬過去常陶醉，一半樂事一半令人流淚……」

 

　　至於哄孩子的老太太們，也委實沒有辦法。四處的高樓大廈，何來「月光光」指給孩子看？便只有把隨手拈來的，管它是「情與義，值千金」還是「弱者強人都犧牲多」，胡亂唱它一輪，反正是現成的，孫子一聽就懂，可真省卻不少氣力。

 

　　「這不成哪！這樣下去會敗壞風氣的！」

 

　　然而宣揚「做老千梗好搵過皇帝」而名噪一時的熱門歌手新近改了調子，唱起《應該要自愛》的時候，卻有內行人酸溜溜的說他技窮了，倒楣得要唱說教歌。也有站在道德立場上，認為他「良心發現」，但可惜太遲了的，總之也有一點今不如昔的意思。

 

　　甚麼樣的種子開出甚麼樣的花。相由心生，於歌曲以至整個社會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