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江長篇(34)(完)

 

　　在結束這個長篇之前，還想摘引鄭國江早年討論倒字的文章，從中可看出他對詞藝的認識真是非常精到的。

 

　　最近在報章中看見有朋友以倒字歌為題，發表了他的意見，作者用戲謔的筆法寫來，亦足見其用心良苦。

 

　　文中舉出兩句歌詞，一句為「睡人會獲勝」，一句為「孕生最後勝」，兩句歌詞均屬《千王群英會》主題曲內的歌詞，前句的原詞為「誰人會獲勝」，而後句則為「人生最後勝」，雖然該首歌詞不是出自本人手筆，但我覺得這個問題倒值得拿來談談。

 

　　首先，我個人覺得唱歌與說話，在發音的技巧上應有些分別，另一方面，聽歌與聽講，在聽的技巧上亦應有分別。我不否認，歌曲與語言同樣是傳達訊息的方式之一，也是異途同宗的方法，由語言而至歌曲，中間經過了很多個程序的「加工」，說得好聽一點是修飾與美化。

 

　　任何美化了的東西，總有點兒與真實的不同，這是肯定的。實物或人，經過攝影師的拍攝技巧，在照片中出現時也有一番新面目，生活上的細節經過演員或舞蹈家的美化，再表現時亦有一番不同感受，歌唱亦如是。

 

　　粵語流行曲，蛻變自粵曲，部份小調形式歌曲，也承襲了粵曲美妙的唱腔。近年來，香港由於生活節奏加速的原故，欣賞粵曲的人減少了，對粵曲的認識亦相繼降低了，因而對粵語發音在行腔時引起的偏差不能接受。

 

　　個人發覺，歌曲之動人，在於歌者的情緒表達，與音樂本身的配合，個別的字音是否正確反而是其次。因為一首歌是一個整體，一句歌詞只是整體的一部份，而一個字，只是一小部份而已，只要這個字不會導致錯誤的聯想，聽眾會跟隨歌曲的主題去欣賞，去揣摩字意、詞意的。一如剛才所舉的例子「睡人會獲勝」在詞意上是不成立的，聽眾很自然會聯想到是「誰人會獲勝」，但如果「誰人會獲勝」在唱出來時變成「衰人會獲勝」，卻因為「衰人會獲勝」在詞意上是獨立的，人們聽了以後，多半不會再運用聯想力而逕自抗拒這一句歌詞。這亦是我判斷個別字是否可用或必須更換的標準。

 

　　下次再有機會欣賞英文歌時，不妨留心歌詞，聽聽有多少個字是聽不清楚的，不過，這卻無損你對那首歌的欣賞。為甚麼？因為歌好，你不會計較個別的字。

 

　　又或者有機會聽聽以前一位粵劇名伶馬師曾的歌曲，保證你聽得一頭霧水，不過，多聽若干次以後，你便會領會到他對個別字的特別發音，因而漸漸明白他唱甚麼，不然，馬師曾又怎能雄霸粵劇藝壇這麼久。

 

　　歌曲是一種藝術，任何藝術都追求一種美感，從前的藝人特別喜歡研究唱腔，也因而把個別字音稍稍唱歪一點，以求唱腔的美，何非凡的凡腔如是，芳艷芬的芬腔亦如是。

 

　　個人覺得歌者要是硬繃繃的一字一句一叮一板唱到準，未必是最好，最好的反而是在適當的地方，加進點彈性，這才能使整首歌煥發出迷人的光采。當然，聽眾亦樂得運用他的聯想力。

 

                「唱腔、曲詞與聯想」作者：鄭國江　摘自1981年6月5日《唱片騎師週報》之「樂田筆耕」